开始下雨,池晏就睡不着了,他无论盖几层被子,都觉得寒气入骨。
又潮又寒,这个时间也不好意思麻烦仆人们帮他烧炭盆。
他无法想象,往年没有地方住的奴隶们该怎么度过雨季,奴隶们只能在毫无遮挡的土地上等待大雨过去。
想到这个,池晏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他不准备继续睡了,而是走向厨房后面的走廊。
——仆人们都在这里休息,不下雨的时候,这里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地方,能晒到阳光,而且空气流通的比房间更好,暖和的时候住在这里,凉爽得很,还闻不到潮味。
所以池晏之前也没管。
果然,这次他一走过去,仆人们都顶着光头站在走廊两边,他们怀里还抱着毯子,他们一般是两三个人共用一条毯子,而大多数毯子都被打湿了,走廊又不能再睡人。
而且管家不在,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指挥他们,他们又不敢自己拿主意。
池晏一出现,卡迪就把抱着的毯子扔给身边的人,跑到池晏的身旁,他小心翼翼,敬畏又谦卑地说:“大人,您回去休息吧,我会处理好的。”
池晏看着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卡迪呆愣了几秒,他看向身后怯怯看着他们的仆人们,壮着胆子说:“我会把他们安排到边角的房间里,可以十多个人住一间屋子。”
卡迪的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决定这么大的事,还是因为第一次距离池晏这么近。
他觉得自己甚至能闻到大人身上的味道。
很好闻,让人迷醉,如果引导人坠入深渊的恶魔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或许他也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对方的脚步走下深渊。
但他依旧很紧张。
池晏:“嗯,先这么办,等雨季过去再说吧,做的不错。”
然后池晏就裹着毯子走了,这里没有棉被,他只能裹着兽皮毯子,虽然硝制得很不错,但是只盖一层并不保暖,池晏盖了两层兽皮毯,才勉强锁住了被子里的温度,睡了个囫囵觉。
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他准备让仆人们准备一些炭火盆,晚上能烧炭取暖,今年时间不够了,明年的话,池晏希望能修新的房子,最好修成四合院,再搭两个炕,最好大一些,这样冬天又能取暖又能做事。
不过大约只有池晏觉得这一晚不太好熬。
领地上所有人,无论平民还是奴隶,都觉得这是他们度过的最好的一次雨季。
他们在屋子里,和家里或其他人待在一起,他们都躺在干燥的干草上,很温暖,可以靠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冷,房子也很牢固,他们没有被风吹,也没有被雨淋,在觉得闷的时候,只需要推开一点木头窗子。
屋子里有水,他们伸手就能解渴,也有些吃的东西,比如储存下来的黑面包,或者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野菜和根茎,生吃也可以。
他们第一次发现下雨时的声音这么好听,雨落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
年纪小的孩子们爬起来,站到窗边去听雨声。
在他们的记忆中,雨声从未这么温柔过。
地精的妈妈也醒了,她跟大河以及族人们睡在同一个屋子里,她听见雷声时就响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的母亲告诉她,雷声总是比雨先到,就像人一样,总是先发出声音,然后再流泪。
不过人有默默哭泣的时候,天也有,所以有时候是不打雷的。
地精大河也爬起来,其他人也醒了,他们都听见了雨声,而奴隶们,对雨声对敏感,只要下雨,他们必定会被淋湿,没有躲雨的地方。
以前有奴隶躲在树下,就被闪电劈中了,从那以后他们就不敢往树下躲。
再大的雨,他们也只能硬抗,不像现在,他们坐在屋子里,很暖和,可以一起听雨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有了一位新领主。
新领主慷慨大方,很善良,对他们这些奴隶来说尤其如此。
以前的领主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人看,他们干很多活,却吃不饱肚子,没有地方睡。
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像是炼狱。
艰难的活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
“我希望大人能永远待在这里。”地精的妈妈小声对儿子说,“我们一定是最幸福的奴隶。”
但大河却一脸坚定地说:“妈妈,我们不会永远都是奴隶的!”
大人说了,只要他炼出更好的钢,他就不再是奴隶了。
早上起床,池晏发现雨还没有停。
雨季一到,就宣布接下来的日子什么户外工作都做不了了。
卡迪敲响了房门,池晏让他进来,然后任由卡迪服侍他穿衣——倒不是池晏不想自己穿,而是卡迪这态度,池晏觉得如果他拒绝卡迪,卡迪现在就能哭出来。
雨一直没有停,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淫雨霏霏。
管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全都淋成了落汤鸡,马车夫赶着车,管家和卡尔共同骑着一匹马,除了马车以外,后面还有人拉着推着木板车,这些人都没有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奴隶。
平民再怎么穷,总能弄到衣服穿,哪怕衣服破旧。
估计是商人派来的人,后面还有人骑着驴驱赶着奴隶们推车。
木板车上披着不少兽皮,下面应该就是粮食,为了防止粮食被雨打湿,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到了领地之后,骑驴的人就领着奴隶们走了,木板车和上面的粮食以及兽皮都留了下来。
估计这些都包括在那些银器里,商人可不会这么大方。
尤其是能用这么多粮食来交易的大商人。
骑士们不负责搬运货物,他们冒着雨骑马回城堡,管家则让奴隶们出来,把粮食搬到城堡的仓库里去,粮食把原本已经显得空荡的仓库填满,也增强了奴隶们的安全感。
管家看着最后一点粮食被搬进去之后,才亲自关上了门。
他看起来非常狼狈,总是打理的很好的白发一缕缕的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衣服也湿淋淋的,还沾上了不少泥土。
池晏很快就见到了管家,他在看到管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让仆人们烧好了热水。
“你快去洗一洗,喝点热汤。”池晏担心管家感冒。
管家已经到了生不起病的时候了。
年轻的时候如果感冒,说不定熬一熬就能好,年轻人的抵抗力更强,自我恢复的能力也更强。
但到了老年,一点小病就可能让他倒下。
管家正想说不用——但还是被池晏强制性的逼去洗澡。
他也让卡迪通知淋了雨的奴隶们,先留在城堡里,都洗过热水澡之后,等雨变小了才能离开。
奴隶们不明所以,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留在城堡里等待教训。
但结果只是仆人们把他们领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好几个木桶,木桶里盛满了热水。
仆人不怎么看得起奴隶,只是说:“大人让你们洗干净,等雨小了才能走。”
奴隶们不想洗澡,他们没有洗澡的习惯,久而久之,就不乐意洗澡了。
但是最近这里有了新规矩,每隔五天,所有人都要洗澡,还必须用热水洗。
所以他们也没有太抵触,进到木桶里随意洗洗,起来以后用兽皮擦干身体,就能在旁边的屋子里等雨势变小。
那个屋子里还燃着炭。
很暖和。
奴隶们围着炭火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有几个倒在地上直接睡了过去。
“买回来了多少粮食?”池晏问还泡在木桶里的管家。
管家严肃地说:“足够让所有人吃到明年这个时候,哪怕再来一百人也可以。”
池晏松了口气,终于笑了。
管家看着池晏的笑容,也觉得这么多天,自己没有白忙。
领主的笑容就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第18章
带走的银器全都换了出去,现在城堡里只剩下一些金器,这些就不好卖了,领主如果变卖银器还有情可原,如果卖金器,就证明领主穷得不行,到时候圣院肯定要派人过来问。
反正现在池晏是不想跟圣院有太多交集。
管家得知克莱斯特去寻找“卡坨”的时候,十分不相信,他对池晏说:“大人,他肯定是占够了便宜,找个借口跑了,他还带走了弓箭!”
管家的心都在流血,那些弓箭虽然已经旧了,但依旧值钱,哪怕对骑士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不过卡尔和艾伯特倒是很开心。
“他可算是走了。”
艾伯特哼道:“他再不走,我就要跟他决斗!”
好在卡尔还有点脑子:“你打得过他吗?他可是能够独自猎野猪的人。”
艾伯特不甘示弱:“我也可以!只是没有野猪撞到我面前,如果有那只不长眼的野猪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让它成为餐桌上的肉。”
说起肉,艾伯特咽了口唾沫,又馋了。
自从克莱斯特打回来的猪肉吃光以后,他们又有挺长时间没有吃过了。
野鸡这些倒是偶尔更猎到,但是不算过瘾。
池晏在考虑要不要给两名骑士配上钢刀,主要是领地里现在就这两个战斗力,让他们用着一碰就碎的生铁剑,真要是有什么危险,估计也只能跑了。
不怪池晏担心,现在挺乱的,虽然有圣院坐镇,但是依旧有很多吃不饱饭的平民不愿意当奴隶,而是选择“落草为寇”纠集在一起,到处烧杀抢掠。
虽然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在死之前吃几顿饱饭,找几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已经值了。
池晏可不想赌。
他也赌不起,小命只有一条。
死了一次之后,他就更惜命了。
池晏从小就惜命,父母经常笑他是怕死鬼,恐高,怕水,从来不坐过山车和摩天轮等等让他觉得不安全娱乐设施,出去玩也绝对不沿着河边走。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死是因为走在路上遭到了无妄之灾。
别人窗台上的花瓶掉下来,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穿越前一刻,他还在心里呐喊——我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