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题转的太生硬,克莱斯特只是点点头,没有接话。
池晏又说:“这段时间城边已经有人走动了。”
这是好事,他的领地最近来了不少新人,都是逃难逃到这里的来的,多数都是一穷二白的逃过来,别说财产,就是一身整齐的衣服都没有,小有家资的平民在这个时期反而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只是没有活路的人才会出来碰碰运气。
池晏没让人把这些人赶走,而是都留了下来。
反正需要干的活很多,城里的街道需要夯实,外面的小路也一样,开荒挑水,哪一样都需要人手,至于里面有没有偷奸耍滑的人,池晏也不在意,毕竟偷奸耍滑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得饿肚子。
克莱斯特看着池晏。
池晏一脸严肃地说:“现在是白天!”
克莱斯特遗憾的移开目光。
池晏松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要,主要是克莱斯特十分要求公平——他出来一次,就要让池晏也出来一次,池晏觉得自己这个瓶子已经要空了,要是一直这样,估计他年纪轻轻就要肾虚了。
还没到二十岁就要补肾,像话吗?
而且池晏还抱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再长长的念头。
明明之前克莱斯特说,魅魔成年的时候多高,一辈子就那么高,结果克莱斯特回去一趟,他又长高了一点,可见他长不长个子这事也说不准。
烈日炎炎,晒得人不想出门,布莱兹却不敢休息,他是逃难来的,他们一家人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才只能跑出来碰运气,只是最后活下来,并且来到这里的只有他和他的大姐,他们两现在住在城边的小房子里,头一年都不用付租金。
虽然头一年不必付租金,但他们吃饭生活,哪里都是要钱的,布莱兹年轻,又是个男人,每天去开荒,按照每天开荒的田地大小,他都能获得等量的食物。
他从早干到晚,干到什么都看不清了也不想离开,毕竟多开一点地,他就能拿到更多的食物。
饿过肚子,见识过人被饿死场面的人对食物有更深的执念。
就连管事的都劝他:“你也不用这样,要是累倒了才不划算。”
布莱兹朝管事的笑了笑,打心眼里觉得管事的是个好人,他以前为农场主做事,哪怕从早干到晚,老爷也只会嫌弃他干得太少。
管事的看劝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布莱兹的姐姐也找到了工作,因为孤儿院新来了一批孩子,人手不够,她看起来老实,手脚麻利,还有个难得的大个子,就成功得到了这个工作。
每天要做的也就是照顾孩子们,听着轻松,真的工作起来可不轻松,孩子们要哭要闹,还要玩耍,有些孩子上厕所还不会自己提裤子,摔倒了要大哭,每天要洗的东西就有一大堆,时间空闲的时候,她们还要给孩子们做玩具。
这些玩具也是池晏心血来潮的时候画的图纸,让矮人们无聊的时候做着玩的,都是不费钱的玩意,木头做的积木,木头做的七巧板等益智玩具。
现在打磨技术不太行,不然孩子们还能有木头做的弹珠玩。
孤儿院的院子里还有秋千和跷跷板。
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儿童娱乐设施了,甚至工作人员在孩子们休息以后也会去玩。
布莱兹干完活,去找管事的领了自己今天挣到的食物。
他领到的食物是这里特有的干饼,很厚,看起来很干,但掰开之后里面的饼肉是雪白的,吃起来并不干,还有一点甜味,既饱肚子又有滋味,他跟姐姐还用存下来的一些饼去换了腌菜,配着饼吃非常美味。
今天布莱兹领到了五块饼,装饼的麻布袋是布莱兹自己的,他拿上饼以后就直接回了家。
这个家很小,从外面看也不怎么样,但是不漏风,不漏雨,还不要租金,对以前的布莱兹来说,有这样的住处是想也不敢想的。
“姐姐!”布莱兹敲响了房门。
他姐姐凯丝打开房门,凯丝的个子比布莱兹还要高一些,她从布莱兹手里接过麻布包:“快进来吧,我烧好水了。”
他们把干饼撕碎,泡进热水里,再把腌菜也泡进去一些,这样汤饭菜就都有了。
把最后一口汤喝光,两姐弟的肚子都饱了。
凯丝也学着这里的女人,穿着改过的麻衣,露出胳膊和腰。
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习惯,毕竟穿得起衣服的人都不会再把身体露出来,那是野蛮人的行径。
但时间久了,她的那点别扭早就烟消云散。
大家都这样,也就不觉得野蛮了。
布莱兹干活的时候只穿着一条短裤,不干活的时候才会套上一件开衫麻衣,他这段时间养回来了一些,不再是刚来时骨瘦如柴的样子,风一吹,还是能看清他结实的胸腹肌。
有时候他会去孤儿院等凯丝下班,跟凯丝一起回来,结果凯丝这些天一直被自己的女同事旁敲侧击,目的也很明确——她们想睡她弟弟。
布莱兹很快有了情人,不过他们并不考虑结婚,因为情人只是馋他的身子。
并不想对他负责任,布莱兹觉得不结婚也很好,结婚是要交税的。
姐弟两吃完饭,把盘子擦干净之后就去睡觉。
白天太累了,倒在床上就能睡着,只是今天晚上凯丝忽然说:“这里真好。”
布莱兹闭着眼睛说:“是啊,要是爸爸妈妈也能……”
他们的父母在来的路上就死了,他们姐弟两当时没有办法,只能在路边挖坑把父母埋了,就算以后想去找安葬父母的地方,找到的可能性也十分渺茫。
提到父母,姐弟两就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凯丝才又说:“他们说领主大人是天母的孩子。”
布莱兹也在一起干活的人嘴里听说过天母,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女神,但那些人告诉他,自从他们去年祭祀过天母以后,井水就一直没有下降过,他们的食物能够填饱肚子,哪怕是最冷的冬天也没有冻死人。
对于布莱兹来说,改信天母很自然的事。
毕竟他以前信圣灵,但圣灵并没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也没能让他们一家人都活下来。
对于这些普通的信徒而言,信仰抵不过一顿饭。
布莱兹:“那大人一定是天母最爱的孩子!”
他没有见过大人,但是听人说过,他们说大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大人温柔又慷慨,最重要的是——大人非常年轻,可是哪怕大人还很年轻,他就已经承担起沉重的责任了。
虽然没人觉得大人对他们有责任。
布莱兹对凯丝说:“在这里,我们一定好好活下去。”
“今年我们多挣一点,明年开始就要付房子的租金了!”布莱兹已经打算好了,多挣一些干饼,然后用干饼去换铜币,这些铜币拿来支付明年的房租,如果有剩余的话,明年他还可以租下几块地,自己耕种。
在这里种地很安全,大人收的租子很少!而且明年种的话,两年都不用交税。
如果两年后要交税,那他就不种地了。
毕竟他们家已经就是被重税压垮的。
但是能种地的时候,他们还是更愿意种地,守着田地才安心。
虽然一直没有下雨,但城里的日子还过的下去,刚入夏的时候就找草叶生的最好的地方打井,打了十几口井,只有三口出了水,但也聊胜于无,人们入口的水都是在井里打的,生活用水和浇地的水则是储水池里的水。
城里的生活还算富裕,商人们的心思也就活络了——他们冬天的时候一大半都碰了壁,兴冲冲的出去,灰溜溜的回来,现在路不难走了,可以买卖的货物也是现成的,硬糖绝对好卖,只要他们能找到路子,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
在池晏面前丢的脸,他们还是想找回来的。
商人也是很看重脸面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担心自己种地不如平民,干活不如奴隶,织布缝衣不如仆人,连打扫卫生都不如十岁小娃娃,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之后可能活得还不如穷人。
“你们想拿硬糖去做买卖?”池晏没想到商人们这么快就缓过来了,毕竟之前的打击那么大,他还以为他们会一蹶不振。
商人们是一起来的,领头的就是阿诺德,阿诺德站在台阶下,规矩的低着头,声音有些抖,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大人,既然亚希伯恩能把糖收走,我们也能把糖卖出去。”
“也能收来您想要的东西。”
池晏靠在座椅上,他点点头:“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阿诺德他们私下已经商量好了:“亚希伯恩他们人多,我们也可以学他们,这次出去就不分开走了,我们也能组一个商队,希望能从大人您手里借点人。”
他们不傻,知道领地里那群奇丑无比的人看起来奇怪,但每次池晏有什么重要的事,或是要出去,身边一定会带上那些人,原因不需要细想就知道,这群人一定很能打。
连领主大人都放心把安危交到这些人手上,他们当然也敢。
阿诺德:“之前就是因为我们分开行动,所以才会……”
池晏:“人,你们可以自己去请,他们愿意跟你们一起去就行,你们私下谈好酬劳。”
阿诺德一脸激动的看着池晏,眼里是满满的感动。
池晏:“……”
他说什么让人感动落泪的话了吗?
不仅仅是阿诺德,其他站在阿诺德身后的商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表情。
池晏觉得难道是自己跟他们的脑回路不一样吗?
不过阿诺德也说,这一次他们拿不出多少东西来跟池晏兑换硬糖,所以第一回 他们出去卖糖,只是代卖,也就是说他们把硬糖卖出去,池晏再给他们酬劳。
池晏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想通过给池晏跑腿才挣本钱。
“可以。”池晏答应的很爽快,“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商人们大喜过望:“越快越好!”
最后定下三天后走。
等商人们走后,池晏才问管家:“我刚刚说的哪句话让他们感动了?”
池晏憋到现在才问,已经算是忍力惊人。
管家给池晏整理了一下衣领:“如果您派魔族们去保护他们,那么价格就是您来定,而他们私下去跟魔族联系,就能把酬劳压低。”
也就是跟池晏谈,他们不敢把酬劳压的太低,但是跟魔族谈,他们却有很大的余地去谈酬劳。
能把本钱压得更低当然更好。
池晏发起愁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们要是真把魔族坑了怎么办?”
池晏倒不是为魔族担心,而是为商人们担心,一旦魔族发现自己被压榨的太惨,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魔族真要把商人们怎么样,池晏这个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管家一脸严肃地说:“大人不用担心。”
池晏眉头微皱:“他们要是在外面发生了矛盾……”
这么多商人,就算一时没有用,也不代表之后没有用,并且商人也不吃池晏的,还会从兜里掏钱掏东西买粮食,也算是拉动内需的重要角色,要是被魔族弄死了,池晏也会很心疼的。
现在城里人少,每一个人对池晏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管家掸了掸池晏的衣摆,掸去了上面不存在的飞灰:“只要您告诉克莱斯特,这次出去,魔族不能对商人下手,要把商人们完完整整的送回来就行了。”
池晏:“那要是商人把魔族们坑的太惨了呢?”
管家毫不在意地说:“他们不吃亏,又怎么能成长?您又不是他们的父亲,难道他们要在您的羽翼下当一辈子的孩子吗?”
“大人,这世上可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孩子,年纪都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