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一,陆子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后天是周三,那不行,曼曼那天生日。
他点了点头:“那我可不可以今天做两件作品,一件用来参加今天的半决赛,一件用来参加决赛?我后天有事。”
李大师当时就坐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这怎么可以?这是绝对不行的!这样是违反比赛规则的!”
旁边的评委低声劝道:“老李,你消消火,你先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他暗示地扫了眼台下,李大师回过神,果然台下不少人都愤怒地瞪着他,他僵了一下,忿忿地坐了下来。
主持人也很为难:“这个……陆先生,这个我做不了主,要不我先去问问,你先开始做?不然时间也比较赶,到时会来不及……”
是了,还有时间限制啊!
众评委眼睛一亮,这陆子安现在想出多大风头,后边就会栽多大跟头,果然还是得给他点厉害瞧瞧,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搞出这么多事。
都这时候了,还揪着比赛规则不放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他们之前就改变了规则,但是他们或许可以改变一下思路。
李大师是最看不上这种不专心搞雕刻,天天在外头搞宣传的人,原本对陆子安的几分欣赏也完全成了鄙夷,当即就冷哼道:“一桶水不响,半桶水晃荡,既然他这么嚣张,那一定是有底气,我看不若就给他这个机会吧,时间不变,半决赛和决赛的作品都得完成,嗯……我们现在也许可以商量一下决赛的题目……”
当主持人过来询问他们意见的时候,李大师一派道骨仙风地站了起来,矜傲地捋了捋胡须:“我们方才商议过了,32号才华横溢,竟有如此底气,必是技艺精湛已至臻境,如今木雕界人才凋零,有如此后辈亦是颇为难得,吾等极是心喜,遂决定同意他的请求。”
一番话文绉绉的各种绕口,但大概意思还是很清晰的。
主持人最怕的就是他们不同意,陆子安不松口,见他们肯退步便吁了口气,连忙道:“那,请问决赛的题目是……”
“生命。”李大师唇角微微上扬:“决赛的题目就是生命,因为32号此举不合规矩,为示公平,32号的作品完成后当场封印,等决赛时再取出,决赛时题目不变,也算是对其他参赛者的补偿。”
第163章 长相思
这条件非常苛刻,真要较真起来可以算得上为难。
但是陆子安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很好。”
他的目光在三块木料上划过,最终停在了黑檀木上。
词牌啊……
是李白“笛奏龙吟水”而名之的水龙吟?
还是用取自唐玄宗天宝年间着名歌伎念奴的念奴娇?
所有人都在好奇,而陆子安却只是拿着刻刀在木料上轻轻勾画了几点。
当木料表面全都布满这种奇怪的点痕以后,陆子安微提一口气,挥刀直走,灵活自如地运用如笔墨般的浓淡刀锋、轻重缓急尽在掌握地将很多点都连接了起来。
左边突出的一大块,他将其雕成了倚山而立的半边凉亭。
观众席爆发出一道喝彩,直觉陆子安挥刀潇洒自如,与旁人完全不一样,煞是好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评委席鸦雀无声,李大师微微皱眉看着陆子安手中的刀沉吟道:“你们看,陆子安的刀功……像是篆刻刀法吗?”
不,不像。
陆子安此时所用的刀法,他们竟完全认不出来,像留刀法,又不大像,反口圆刀?也不像。
事实上,这正是陆子安自行领悟的薄刃留刀法,这种刀法运刀时刀锋极锐刃极薄,存意而不存形,故无刀可言,只用于转折处之虚笔。
“这难道是陆云敬的私藏?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这般大喇喇地拿出来现,也未免太过愚蠢。”
李大师瞪了他一眼:“不可能,云敬会些什么刀法我还能不熟悉?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陆云敬最是讲究画面构造的合理性与细节雕琢的细腻,刻一刀看一刀,细工慢雕,做出的作品都极为精巧,但那是因为他惯用核雕,作品精细,虽然创作的过程断断续续的,但也不影响整体,所以看不出问题。
可是陆子安如今塑造的可是一整幅精雕作品,像他这般一气呵成的,根本就与陆云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只是想要形成陆子安这般气韵生动之感,需要一定时间与功力积淀,胸有成竹才能挥刀自如……”
评委们也不是瞎子,有没有真本事还是看得出来的,心里顿时对原本李大师所说的陆子安纯粹是瞎胡闹的说法有了怀疑。
而且与他们之前猜想的也完全不同,陆子安这一次没有着重雕刻人物,而是将重心放在了景物的刻画上。
亭边有一棵高大的杨柳,柳树的枝条甚是纤细嫩幼,尖端轻轻点在了湖面,湖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构成了一幅生动而婉约的画面。
而在有了主题和内容后,陆子安也非常注重气质和精神的表现,他并没有直接描绘两个离别的人,但却于柳絮、于长亭、于这千里烟波中尽显萧索之意。
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中曾说过一句话,此时用来形容陆子安的作品竟极为切合:“极乎神而尽乎微,资于假而迫于真,象生意端,形造笔下。”
若还有人说陆子安仅是雕工尚可,立意不行,怕是这些评委会第一个动手打人。
李大师目光沉沉地靠在椅子里面,一句话都不说了。
邹凯这些天跟着陆子安也学了不少东西,自然也看出了点名堂,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偷偷将镜头对准了评委席,直播间顿时笑翻了。
【总感觉大师又要造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期待。】
【哎呀,瞧瞧那几位评委的脸色,啧啧啧。】
【评委大师们,脸色这么难看怕是便秘吧?清肠茶了解一下?】
【话说,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大师啊,按理说不该鼓励新人吗?】
对于这个邹凯倒是知道点的,他清了清嗓子,偷偷将镜头对准了李大师:“呃,这位呢,是有名的核雕大师,与陆大师的爷爷是故友,如果说他是在故意陷害陆大师呢,怕是站不稳脚跟的,但是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毕竟是直播间,他也不能说得太清楚,像这般似是而非的话说出来效果最佳。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没说出来的,观众们会自己脑补。
他正低声跟直播间的朋友们互动呢,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咦?”邹凯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大扰民了,结果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熟人。
白树航笑得一脸纯真:“嘿嘿,我刚才就看到你了,跟你打招呼你没理我。”
“人太多,根本没听到。”邹凯斜睨着他:“怎么,又要我盯你打洞打一晚上?”
他这话说得原是没毛病的,那天晚上白树航突击技艺,的确是陆子安让他盯着白树航盯了一晚上。
但是他们两个懂,直播间的人不知道哇!弹幕瞬间就炸了。
【打洞……是我太污了吗?深刻反思。】
【不,是你太纯洁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原来主播好这口……】
【竟然还是年下攻?好重口啊……不过我喜欢!】
邹凯回头看到弹幕,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一本正经:“咳,好了,我们赶紧看比赛吧,也不知道大师到底做的是什么……”
【喂,别转移话题啊,我们来讨论讨论这个攻受的问题啊……】
然而邹凯视而不见,他是根老油条,再是清楚不过,像这种问题你纠缠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越澄清越复杂,你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索性不说。
此时陆子安还在埋头苦干,有人却已经站起来宣布自己的作品已经完成。
主持人连忙走到他身边:“这位12号选手,叫任如画,哈哈,名字如此富有诗情画意,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很有意思呢,让我们来看看,他的作品是什么?”
任如画面色微红,好在皮肤颜色较深倒也看不出来:“主持人好,我的作品是《长相思》。”
“长相思啊……”主持人肚子里也是有些墨水的,微微沉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这可是诗仙李白的作品啊,任先生的立意可是说的这首词?”
第164章 雨霖铃
主持人自觉说得很切合题意,颇为自得,等着众人赞叹的眼神。
他这倒也不是瞎说的,任如画这作品上有一层白白的东西,应该就是立意为霜降吧?
出乎意料的是,任如画摇了摇头,粗声粗气地道:“我,我的作品不是用的这首,我用的是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任如画身高一米八,身材强壮,袖子半挽在臂间,看着不像是搞雕刻的,仿佛把裤腿一捋就能下田,很难想象他这样的外形竟然会有如此纤细的心思,他真的能将这首婉约的诗词融入自己的作品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镜头对准了他的作品。
他选用的是黄梨木,他大胆地留下了木料表面一层薄薄的白皮,却又在下方掏空,做出一处处凹陷和凸起,远远望去,竟真的像是万千帐蓬。
沿着木料起伏的曲线,下方一处凌乱的木料被他寥寥几刀点成了破旧的城池,不甚明显,需要精细勾勒的地方他甚至都没有下刀,任白皮将一切覆盖,倒像是皑皑白雪将一切都掩埋了一般。
“好!”李大师拍案而起,目光灼灼:“待我看看……”
他嫌在大屏幕上看得不够得劲,索性起了身走上台前,细细赏鉴着。
“这是真正的写意啊,落刀纵横,意不在似,格调清淡朴素,自然雅致,利用木料本身的纹理来突出主题,年轻人,你很有想法啊!”李大师极细致地对整个作品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了解,每看到精妙处便捋着胡须甚是满意地点头赞赏。
尤其是在看到那处被风雪掩盖的城池时,更是抚掌叫好:“落刀成山水,有大开大合的北方旷远之境,没想到这届比赛竟有如此能人,我看……”
我看冠军非你莫属。
后半句话几欲脱口而出,突然想起陆子安,舌尖抵在唇齿又将其咽了回去。
是啊,陆子安呢?
他回头望去,帘幔重重,陆子安眉眼清冷,神色淡然,竟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陆子安手中刻刀轻盈挥舞,熟练地运用水墨画中的一变勾斫之法,一块坚硬的黑檀生生在他手中变成了柔软的绸缎,任他随意发挥,没有一点阻碍。
各种技艺在他手中仿佛信手拈来,胸有成竹,整幅作品一气呵成!
因为运刀极为细密,他甚至都不需要再行精细打磨,只略略磨去粗砺尖角便拍掉碎屑:“我的也完成了。”
他是最后一个动手的,却是第二个完成的,而且还是用的黑檀,这样的速度给了其他人一些压力,有些人甚至来不及抬头便进入了更紧张的创作。
虽然黑檀极重,但是因为陆子安的这块黑檀并不大,所以一人便能拿动。
工作人员将他的作品搬至舞台前,回头一看却发现陆子安并未跟过来。
“哎?陆先生……”主持人有些疑惑。
陆子安沉静地点点头:“你们先看,我还有一件作品没完成。”
他还真准备一次做两件啊?众人面面相觑。
主持人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时间:“陆先生……就剩下一个小时了……”
“嗯,来得及的。”陆子安朝他微微颔首,目光已经转向了另一块木料。
李大师垂眸盯着陆子安的这件黑檀作品,面色凝重,却是没有贸然开口。
陆子安没有亲自送过来,甚至身都没起,如此态度若是以往他必然得大冒光火,可是现在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