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慕容家满门抄斩的日子,昨夜段傲阳歇在自己宫中,林绯叶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只是担心得很。
她随意的靠在榻上,反而是问道:“慕容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回娘娘,这会儿已经去狱里拿人了,估摸着再不多时,就应当要问斩了吧。”宫女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当是林绯叶好奇,说起来的时候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
也是,慕容家这样的奸臣,死一个,这世上便安宁一分,百姓便轻松许多啊。
慕容妍从前也是给林绯叶添了不少堵,甚至几次三番的想要取她性命,如今她被处死,也算是快意恩仇的事儿,可是林绯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着实担心段傲阳得很,看他几日前的模样,便知他今日必然不会好过。
斟酌了一番,林绯叶还是起了身,准备去一趟他那儿,宫女立马利落的跟上来,让人准备撵车、扇子,乱成一团。
林绯叶挥了挥手,道:“今儿个本宫自己去便好,你们都歇着去吧。”
皇后大张旗鼓的去了皇上寝宫,怎么听上去都是在恃宠而骄啊。
两人的寝宫隔得并不远,这都是段傲阳当时认真考虑过了的。不一会儿,林绯叶便站在了他的寝宫之前,秉退了左右的太监宫女,她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林绯叶推门进去,却没瞧着人,她向里走几步,又唤了一声。
大殿空旷而安静,显得有些冷清。
林绯叶唤了几声,却没人应。她又向着寝室的方向走去,发觉屋里的光似乎暗的很。
屋内只点了一盏很暗的灯,他靠睡在床榻边,脚边还散落着酒壶和杯子,他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格外削瘦,削瘦中透着坚硬的轮廓,可是任然让人觉得他很脆弱。
他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睫毛忽闪忽闪的,显得十分不安。
他是彻彻底底的醉了,至少也应当是醉的厉害,靠在床榻旁侧便睡了过去,林绯叶走近他,静默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叫醒他,拾起旁侧的一件衣裳,想给他盖在身上,谁知刚刚碰到他,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抬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像沉静不动的水,透彻却又过分沉着,全然不似喝醉了酒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他问,伸手去拿盖在身上的衣裳。
林绯叶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今天是慕容家问斩的日子,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原来是今天么?一切都要结束了啊。”
看来林绯叶没有猜错,他果然是一夜宿醉,竟连今昔是何夕都分不清了啊。
“你醉了吗?”她问。
段傲阳凝视着她,眼睛里的感情沉重得她无法直视,他突然笑了起来,笑里是苦涩和无奈:“我没醉。怎么会醉呢,我不过是喝了一点,只是那酒太烈,烈得让我分不清明了。”
他继续道:“叶儿,你说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林绯叶又问:“你很伤心?”
段傲阳眸色微怔,转头看着她。两人坐得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眼睛里,她的倒影。他的眸色有些迷茫,伸手拿过旁边散乱着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半响,才回答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姓段,是大轩的王,可是我的身上流着的,是慕容家的血。而就在今天,我将亲手杀死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为的不过是天下苍生口中的大义,可当我真的这样做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谈大义呢?”
天下之事,因果循环,他现在深陷其中,痛苦,却又无法自拔。
林绯叶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道:“若你真不愿杀了慕容家的人,那大可将他们发配岭南,岭南那地方荒凉得很,慕容家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出什么事来。这样可是免了你两难的境地。”
段傲阳一下子抬起头来,眸中是星星点点的期待:“这样也可以吗?”
林绯叶看到他的反应,心中总算欣慰了些,虽然就这样放过慕容一家的确是可惜了,可是能够让段傲阳不在这样郁郁寡欢也是好的,况且今天就算真的要了慕容的命,段傲阳可能会记一辈子,这也是她不愿见到的。
她点头道:“嗯,如何不可以呢?如你说的,你是这大轩的王,无论做什么,都无人敢非议,这次慕容家的事,对外便只说是皇上你圣心仁慈罢了。”
段傲阳听着,觉得不无道理,居然一下子起了身将林绯叶搂入怀中,感激道:“果然,有妻若子,吾之幸也!”
林绯叶老实的呆在他的怀里,觉得即便是用放过慕容的代价换来一个和从前一样的段傲阳,那也是值的。
她正想着,段傲阳已经松了手,唤了声墨桓,墨桓很快便走了进来,恭敬的问他有何事安排。
慕容家的人已经押往了刑场,所以片刻不能耽误,段傲阳快速的的吩咐道:“墨桓!你且快些去!去刑场,让他们刀下留人,我对慕容家有新的安排!”
墨桓也知道自家主子近日一直在为此事烦恼,如今听得这个命令便知道主子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抬手抱拳允诺,转身便出了大殿,脚下生风的奔往了刑场,希望还能赶得上。
夫妇二人便在大殿中焦急等待。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墨桓终于回来了,袍角分明还沾着血迹,林绯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看段傲阳,最终还是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如何?”
墨桓走到二人跟前,单膝跪地,低着头,似乎很是自责,道:“属下无能,最终还是去得玩了,我去时,慕容家满门,已然人头落地!”
段傲阳顿时神色黯然,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都熄灭,他沉默半响,才嘶哑着声音道:“罢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