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影帝:“????”
张影帝还是把那段威逼利诱发了出去。
李柏奚这次多回了三个字:“看微博。”
张影帝不明所以,打开微博,发现李柏奚刚刚发出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李柏奚一身正装,素颜出镜,面色平和,对着镜头说:“我在此向同组艺人程平先生郑重道歉。在合作期间,对方释放善意,将我视为好友,我却辜负他的信任、罔顾他的意愿,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展开追求,且因为处理不当,还造成他的声誉受损。作为化妆师,我的所作所为对公众造成了困扰,在此,我愿意引咎退出化妆行业,从此不再回归。欢迎大家监督。”
他半鞠了一躬。
张影帝麻木了。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狠的人,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把他拉下马。
但这么狠的人还真就让他遇上了。
这段退圈宣言在多大程度上挽救了程平的名声,张影帝已经没有心思调查了。
因为所有嘈杂的发言最后汇成了一道声浪,是冲着他的:“有人做出榜样了,你什么时候引咎退圈啊?”
……
一切喧嚣的声波抵达不到的地方,在剧组酒店里,程平仍旧孤独地举着手机。
“嘟——嘟——”从中传出的等待音缓慢而枯燥,犹如垂死之人的心跳。
第47章
三年后。
“欢迎大家来到李柏奚个人画展《一面》的开幕酒会。”策展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展厅演讲台。
“本次展出的作品包括了一百幅肖像。据我所知,为了这一百张人脸,李老师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整整三年了。”
台下有人端着酒杯面露疑惑。
这些嘉宾里,有许多人是混在艺术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对李柏奚这名字的了解仅限于近年来风头正劲的画作,连画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此时听到“消失”这字眼,都不知此话怎讲。
“在联系上李老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隔了十天才回复我的邮件,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刚回到有信号的地方。
“他游荡已久,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却只对画脸情有独钟。通过对‘脸’这一主题的长期凝视与解读,他从植根于不同文化土壤的人像面孔中,抽离出了超越个体、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理念。
“他为写实肖像拓展出了更为广阔的语境,即对人类生活与命运的写实……”
策展人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最后收起稿子笑了笑:“李老师本人对高谈阔论有些心理障碍,我这次费了许多功夫才说服他自己上台讲两句。如果他站在这里跟大家聊五分钟天气,请多担待。”
他转了个身:“李老师,请。”
众人的掌声中,李柏奚一身宽松地亮了相。
台下起了一阵小骚动。
李柏奚装作没发现,有些生疏地重拾寒暄技能:“天气挺热的。”
众人笑。
李柏奚:“我接到任务,必须聊几句画。如大家所见,我目前主要画脸。可能有人不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别担心,你们没错过什么,我以前也是画脸。”
台下做过功课的评论家笑得端不住酒:“讲相声呢?”
李柏奚转过身,指了指后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画中的老太太老得几乎看不出人种,偏偏涂了橘色渐变眼影与同色系唇釉,挑眉望着观众。
轻盈而飞扬的笔触下,她那明显不事保养的老迈的脸,与这妆容一对撞,仿佛有莽然的生机从这方寸之间喷薄而出。
“这位老太太听说我当过化妆师,很好奇。她一辈子没接触过化妆品,她生活的地方也基本不存在化妆这件事。我问她想要什么风格,她说要像花一样鲜艳。化完之后,我为她冲洗了一张照片,她很开心,说要保存到葬礼上当遗照。”
李柏奚又挑着讲了几个模特的趣事,最后说:“聊画,我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前,我对自我表达避之不及,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种傲慢。”
有人露出了“此话怎讲”的表情。
李柏奚:“那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云上,仿佛泯然众人就不配拥有自我。但我从未真正了解过所谓的‘众人’。他们的生老病死爱恨悲欢,构成了一道裹挟我自身的、无边无际的命运之河。
“当我逐流而下,认真凝望他们的面孔,才看清了自己。”
他望着台下煞有介事点头的人群,权当在自语:“感谢那个让我睁眼的人。”
李柏奚一走下台就被围住了。评论家想提问,同行想攀谈,路人想合影。
李柏奚三年没营业了,头皮一阵发麻,面上慢慢调整出微笑,挨个儿应对。
聊着聊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柏奚惊了:“你怎么来了?”
是他以前经常合作的摄影师。
摄影师:“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本以为你转行了,怎么着也得变丑一点,没想到颜值还甩我越来越远了。”
李柏奚笑着拍他。
李柏奚外貌变化不大,但不知为何一眼瞧去,却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精致的脂粉气大约是被山风吹没了,眉宇间旷达了许多。他还披着那头及腰长发,以前一看就是纸醉金迷大少爷,现在却玄妙地向苦修者靠拢了。
摄影师从中瞧出一股自我放逐劲儿,一阵心累:“当年根本就没多大个事,尤其是你都换了圈子,何必这样……”
娱乐圈有一套自己的生态,处处是雷区。然而艺术界的生态正好相反,生平没点奇葩的事迹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摄影师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追个男人罢了,还真得打成重罪流放三年啊?
李柏奚对着曾经的熟人也不好说太多,敷衍道:“正好趁此机会修行一阵,想点事情。”
摄影师:“你可别修到最后大彻大悟,直接遁入空门喽。”
李柏奚笑出了声。
摄影师:“这么久了,差不多也够了吧。其实鹤伞拿奖的时候,你没去领,公众对你的评价就已经转向了,惋惜你的事业刚走上巅峰就夭折……”
李柏奚挑眉:“公众这么宽容吗?”
摄影师:“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说你把角色设计得那么美,一定是真的很爱程平。”
李柏奚骤然听见这名字,带着隔世一般遥远空洞的回音。
他猜测自己应该没控制住面色变化,因为摄影师来劲了:“程平领奖的时候憋着眼泪不肯掉,不少人脑补了一出情海恨天呢……”
李柏奚一看对方偷瞄自己的眼神,敢情这厮是来打听八卦的。
旁边不觉间也竖起了许多对偷听的耳朵。
李柏奚哭笑不得,打了个哈哈尿遁了。
他避开人流,走向展厅后门,心中那阵恍惚劲儿还没过去。
确实,三年了。
他与程平不见面的日子,快要比共处的日子更长了。
李柏奚还没走出后门,就看见外头杵了一道人影,像在守株待兔。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身影猛然转过头来:“师父!”
开口还是带着笑的,到尾音已经带了哭腔。
李柏奚脚下一顿:“你这是经历了啥?”
马扣扣的变化也挺大——主要体现在妆容上。眼线飞到太阳穴的妖艳贱货,摇身一变成了圆眼睛粉鼻头的纯情小鹿,看得人一阵恶寒。
马扣扣扑上来搂住他,扒着不肯放手:“没有你,我过得好苦啊。”
李柏奚:“?”
马扣扣提出要找个方便讲话的地方请他吃饭。
片刻后,李柏奚坐在人声鼎沸的小店角落,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油光粼粼的火锅。
“这就是你说的方便讲话的餐厅?”
马扣扣:“哎呀,高档餐厅来不及预约了,这儿吵成这样肯定没人偷听得到,安全。”
李柏奚下了一筷子红肉:“孩儿,士别三年,你倒愈发抠抠索索了。”
马扣扣:“母亲!您救我这一回狗命,事成之后您要吃米其林八星我都给您镶上去!”
李柏奚:“?”
马扣扣搓搓手:“三年前鹤伞杀青那会儿,你不是提前几天跑路了吗?我替你做完了扫尾工作,吃完杀青宴,就也回国了。”
李柏奚:“嗯。”
李柏奚:“……嗯?”
他抬起头看着马扣扣:“埃尔伯特呢?”
“打完分手炮,分道扬镳——否则又能怎么样呢?我还能吃死这大众男神不成?露水情缘罢了,大家心照不宣,好聚好散……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马扣扣又是一脸泫然欲泣。
李柏奚开始脑壳疼。
回国闯荡三年后,马扣扣在化妆业内也初步奠定了地位。今年参加一场国外活动时,他发现埃尔伯特也在现场。
隔着人群望见埃尔伯特愈发冷峻优美的侧脸,马扣扣心痒难耐,便想拉着他叙个旧。
埃尔伯特很给面子,真被他约了出来。
然而,俩人对“叙旧”的内容显然存在认知差异。
马扣扣想的是干柴烈火再点一发。
埃尔伯特却把他拉去露台,喝酒长谈。
马扣扣耐着性子喝到半醉,心想这气氛总算酝酿得差不多了吧,正对他暗送秋波,却见他望着自己,一脸肃穆道:“……”
李柏奚听到此处,疑惑地问:“所以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啊。”
“?”
马扣扣:“我英语那么菜,我说的他能听懂,他说的我只能靠猜。”
“???”
“只见他怪严肃的,我也不敢打断,就一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