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苑做事细致、周到可靠、对她毕恭毕敬的小太监，此时却翘着嘴角，睥睨地俯视着她这个丧家犬。

　　“圣女娘娘，当你走出雪之一族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困境？”

　　颜白错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这绝对不是她印象里的小叶子。

　　然后小叶子摇身一变，幻化成了他原来的模样。

　　“我是赏罚之神，你在人界拥有的神力都是我借给你的，而我则不定期向你收回代价与利息。”

　　颜白的身形剧烈晃动，嘴唇都抑制不住地抖动。

　　“所以、我的那些族人，我的孩子，还有碧玉他们，包括王上改变心意，都是你造成的？”

　　“欸不不不不，圣女娘娘，这怎么是我造成的，分明是你自己造成的啊——”

　　收获胜利果实的叶色，处于极度兴奋之中。他声线夸张变~态极了，如一团虚影般的身体在颜白周遭飘忽来飘忽去，仿佛在三百六十度不错过任何一个角度观摩着她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我？”颜白抱着膝盖，无助地跌坐在地上，这具灵魂是那般的疲惫和苍老，已经无力再去计较任何事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救人，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不都是上天的旨意么，难道我们一族一直信奉的都是错的？”

　　“我就是上天！”叶色神情倨傲又狂妄，在颜白呆呆注视下，忽地蹿到了她的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每一次祈福，我都听到了，也如愿满足了你。我忠实的信徒啊，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不错，按照我的每一步计划在行动。为了奖赏你，我甚至将我的神力都借给了你。怎么样，在你使用我的力量时，是否觉得你已经有能力主宰这个世界？”

　　颜白僵住的眼眸，缓缓涌现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推开了面前的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啊！”

　　颜白崩溃，她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天命，可事实证明她只是个可悲的棋子，是个绝无仅有的大傻瓜！

　　望着终于失去了理智、清冷不再的女人，叶色心中无比的过瘾。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计算着要看到的画面，但还不够，她还没有完全绝望。

　　他要粉碎她的全部，连一点萤火的希望之光都不留给她！

　　“嗯，我对你也无比同情，但这一切都是命运大神让你背负的。你无可选择地成为了牺牲者，这笔账你不该记在我身上，要恨就恨那该死的命运——”

　　颜白通红着眼眶瞪着他，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疯子。

　　叶色叹了口气，用自认为温柔的口吻说道：“你想要你的族人、你的孩子还有你所珍视的东西全部都回来吗？”

　　哪怕知道面前这人不能相信，但颜白麻木的心口那一瞬间还是重新恢复了跳动。

　　叶色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我有一个办法，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并且以后也可以庇护你。你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圣女娘娘，拥有着让人艳羡的人生，只需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怎么样？”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你不得不信我，因为我知道你的内心很想念他们。”

　　颜白剜着他，恨不得一把剑直接洞穿他胸膛。

　　这个刽子手，到底有什么脸频频在她面前提到他们？

　　可是、哪怕再唾弃、再微乎其微的希望，她还是想听一听。

　　“……是什么？”

　　“很好，我算准了一个月后，敌国二十万大军会兵临城下，青国军队会奋死抵抗。那时候，你的王会求助于你这位圣女。你只需要将这把匕首，刺进大王的心口。那么你失去的，便会再次回到你身边，包括那位只爱着你的夫君。”

　　“你让我杀王？”

　　“你所有悲剧都来源他，只要他死了，罪恶的因果才能断绝。”

　　“可你又说爱着我的王上还会回来？”

　　“他不会死，国破家亡后，除了你这位圣女娘娘，他还能依靠谁呢？”

　　“你想让我亲手毁灭了青国？”

　　“这有什么错吗？你看到了吧，那些你花大代价而保护的青国臣民，只因为你现在不愿出手帮他们，就完全忘了你昔日为他们做的。你相不相信，当下一次灾祸来临，你不能替他们解决危机，那他们就会亲手毁了你这尊神。过去有多么尊崇你，未来就会有多痛恨——”

　　颜白偏过了头。

　　“你心爱的王上就是个例子，当你这位圣女娘娘再也无法为他分忧，猜忌就会形成，他甚至会觉得你是在要挟拿捏他。你的煎熬和痛苦，他也不会感受到半分。你的挣扎，在他看来则成了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叶色的话，宛如一根根钢针，接连刺入了颜白的心口。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痛了，但心口却还是鲜血淋漓。

　　“你救了他们所有人，给了他们新的生活和希望，自己落得个一无所有，他们没有资格这样对你！而你要让他们知道，你能福佑他们，也能亲手毁了所有——”

　　“让他们去后悔、去哀嚎！不要再妇人之仁下去了，只要你自私一点点，所有你渴望的都能重新拥有。”

　　叶色蛊惑的声音一次次响在颜白的耳畔。

　　之后的一个月里，她一个人枯坐在雪苑里，等待着日升月落。

　　偶然间，听到宫人议论王上如何宠爱研华宫里的那位贵人。

　　又听说那位贵人也擅使奇术，帮陛下排解了许多忧劳，朝堂中还有人在传圣女娘娘不行了，研华宫的贵人更有资格做他们新的圣女……

　　“呵！”听着这些议论的颜白，嘴角挂起一抹嗤笑，闭上了眼睛。

　　命运，究竟是什么？

　　而她存在于这世间，究竟有何意义？

　　生于雪之一族，天赋神力，从很久之前开始长老们就告诉她未来将会担负着怎样的重任与使命。

　　她一刻都不敢忘。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最多余最可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