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拍拍冯依依肩膀,脸色柔和:“去吧。”
“嗯。”冯依依站起,转身往回走,靓丽衣裙衬着一把细腰,婀娜柔软。
老太君看着身影远离,叹了一声。
到底是人开心就好,为何非要逼她们?真到骨肉分离,谁心中又会好受?
水榭,冯依依坐上美人靠,看着碧波湖水,荷叶连天。
她已经让人去前厅叫娄诏,如今就等着他过来。
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看着水中倒影,就能知道来人是何样的风姿。
冯依依站起,看去水上栈道的娄诏。他没了前厅中那副高傲冷然,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公子。
郎君翩翩之姿,腰封下垂着一枚圆形配饰,橘色,雕着一尾肥肥的鲤鱼,下头坠了长长青色穗子。
娄诏手里托着一个箱子,挎在腰间,脸上笑意耀眼。
“依依,知道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第五十八章
秋空高远, 朵朵云儿慵懒。
郎君立于石栏旁,背后是清清湖水,献宝一样双手托起箱子, 红色漆木趁得那双手分外白皙、修长。
冯依依看着, 阳光晃得眼睛微微眯起, 浅色衣衫飘逸。
时隔多日, 两人相见,冯依依看得出娄诏脸上倦意, 眼角的微微红丝,鬓间的风尘。
“怎么不说话?”娄诏将箱子放于桌上,手掌拍拍箱盖,“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冯依依摇头,微仰脸看着娄诏,声音轻轻:“你去哪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几日, 娄诏走的时候没留下一句话,甚至期间不曾让人送来一个口信儿, 冯依依承认自己有过失落。
“去了西京。”娄诏笔直而站, 完全卸去方才前厅的冷厉, 眼角渗出温润,“西番使团就在那儿。”
冯依依知道使团之事,说是仲秋节前要入京,晏帝对此十分在意。
“詹兴朝的事,你会不会有麻烦?”冯依依问。
对方并不是一般人物, 娄诏这样将人拿走,永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看这样子,娄诏是刚回京城, 指不定就是直接带人来了定国公府,不然不会官袍都不穿。
娄诏微微垂眸,看上冯依依眉眼,轻声问出几个字:“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就不能好好说?”冯依依皱眉,这样大的事,他还能笑得出来?
“不怕,我早晚要抓他,不过提前几天。”娄诏回答,虽说仓促,但不至于手忙脚乱。
证据足够用,再说,他不过来,难道任由詹兴朝欺负她?
冯依依看去湖面,留了背影给娄诏:“你说的李贞娘,她是何人?”
方才在前厅,娄诏提到这个名字,冯依依觉得并不是随口说出。
娄诏走去冯依依身旁,与她并排而望:“你若知道这李贞娘下落,便让人远离她,她实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怎么回事?”冯依依问,脸微侧,一双眼睛映上水波。
“事情复杂,”娄诏回看一眼,伸手为冯依依理了鬓间碎发:“她是永王府舞姬,有些心思,后来得了永王的宠。这样的女人太多,永王要把她送人,李贞娘不甘心,勾上了詹兴朝。”
冯依依皱眉,明艳的脸庞严肃下来:“也就是说,她嘴里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自然,”娄诏指尖收回,仿佛依旧缠着缕缕柔丝,“她肚子里有个孩子,想要拿这个拼一个名分。你想,永王会允许?”
冯依依听了,只觉这其中太过复杂,单看表面,谁能想到那弱小女子那样多手段?
“所以,人要抓回去,给那些存有心思的女人看看下场。”娄诏平淡说着,好似这些司空见惯,“结果碰到了关语堂这个好人。”
冯依依手指缠着衣带,嘴里嘟哝几声:“大哥的确是好人。”
对于李贞娘,冯依依认为她想求生,想要更好,这些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李贞娘想算计关语堂。
既然说当初李贞娘肚子里已有孩子,那么也说得通她为何要紧抓住关语堂。因为关语堂,实在是个好说话的,指不定就会收留李贞娘。
“我得给大哥写封信,万一李贞娘寻去辛城。”冯依依打定主意。
这个世道是人吃人,李贞娘或许是被害的,可她被害,不是她去害别人的理由。
娄诏坐上凳子,手指敲着桌面:“我在路上足足跑了三天三夜,去了西京又折回,马差点儿被我跑断腿。”
冯依依这才想起娄诏,也就看去桌上的那个箱子:“你不是去接使团?”
“接使团不归我管,我是去问他们要一样东西。”娄诏箱子往前一推,擦着桌面一声轻响。
“什么?”冯依依问。
娄诏捏开箱子的锁扣,对着冯依依示意一眼:“打开看看。”
冯依依手落上箱盖,脸上狐疑,最后将盖子掀开。
“这是绫纱?”她手一顿,随后轻轻落上箱里之物。
手指轻拂,指尖全是细腻与柔软,清澈眸中印上点点星金。
娄诏一直看着冯依依,在意她的表情到底是不是喜欢:“是,西域绫纱,薄如蝉翼。你看像什么?”
冯依依嘴角一翘,眼中盛满碎光:“星空。”
箱子里的绫纱是蓝色,上面用金线绣了繁星,像极了夏夜璀璨星空。
突然,冯依依明白了,在清月观那一晚,阴雨不断,她没好气的说自己想看星星。
“这就是你说的星星?”冯依依问。
娄诏手臂支上桌面,手握成拳撑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看冯依依:“做成床帐,这样不管阴天下雨,你都能看见星星,白天也能。”
“床帐?”冯依依不可思议,哪会有人拿这珍贵绫纱做床帐?
便是大户家女儿用作衣裳,也算是奢侈的。
娄诏从座上站起,两步到了冯依依身后,双臂从冯依依腰间穿过。
冯依依身子一僵,脖颈上能感受到娄诏落在的呼吸,他的下颌贴在她的发上。
“你看,”娄诏双手抓起绫纱,慢慢在冯依依面前拉起,“是不是很好看?”
冯依依点头,纤背贴上身后人,心中跳的厉害:“好看。”
娄诏一笑,垂眸就能看见冯依依轻扇的眼睫:“好看就用来做床帐,我想让依依能看到星星。”
“这不是进贡皇宫的吗?”冯依依又问,使团带来的东西,能随便取。
娄诏放下绫纱,改为圈上冯依依的细腰,薄唇趴去她耳边:“是给你的,身为朝廷命官,本官绝不会同詹家父子那般。我想要什么,自然是光明正大。”
冯依依被揽住腰身,颇为不自在的看看四下,幸而是水榭,有些遮挡。
“还有,你再看看箱子下面。”娄诏身子前倾,一手摁在桌上,另一手握住女子细腰。
冯依依一侧脸,便看着娄诏那张好看到不像话的脸。
上身往前一趴,离开娄诏胸前,冯依依从箱子底摸出一个绣枕。
绣枕上的花样是冯依依从没有见过的,有些异域的色彩。一股药香气钻进鼻子,冯依依凑近绣枕,香气正是里面散出。
清凉香气瞬间游走体内,情绪舒缓下来,心生愉悦。
“我问过天亦道长,你时常发噩梦该如何?”娄诏转身正对,刮着桌沿坐好,双手扶上冯依依双肩,“她提了这种绣枕。”
冯依依抱着枕头,垂下眼睫,瓷白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你去西京是为了这个?”
接待使团自然不需要一个左相去西京,他说路上三天三夜,只带回这两样东西,给她的。
这两样,都可以帮助她入眠少梦。
“把手给我。”娄诏抬起自己的手掌。
冯依依犹疑一瞬,手紧握着绣枕一角。那只好看的手就在眼前,她以前总会拿手指去勾,期待他的回应。
两人间静默下来。
娄诏一直擎着手,风吹着他落在肩头的发,执着想要等到天荒地老。
冯依依指尖微动,松开绣枕,然后轻抬,最后搭上娄诏的手。
掌心落上软软碰触,娄诏一怔,随后轻轻笑开。
她回应他了。
从京城的相遇,他强势扣住她,到放她离开,继而追去辛城,经历种种,最终迎来好的开始。
“依依。”娄诏一把拉人入怀,紧紧拥住,脸埋进女子颈窝,贪婪吮吸。
冯依依怀里抱着绣枕,姿势怪异的被抱住,胸腔中空气挤出,不自在咳了两声。
。
国公府的针线婆子手艺了得,那片绫纱短短半日便制成床幔。
到了晚上入睡时,冯依依才发现这绫纱的真貌。
外头点着灯,她躺在床上,幔帐全部放下,深蓝色的绫纱像深邃夜空,而那些点缀的金丝线,真如繁星一般璀璨。
她这样,是被整座星空包围。
西番的绣枕同样有效,舒缓着人的神经,散发沁人心脾的药香气。若是入睡,当真是一夜无梦。
这件事在府里传开,几个林家姑娘特意来看,林苑更是想赖在这里同冯依依一起睡。
此举换来众人一笑。
明日既是仲秋节,国公府几位姑娘坐在一起说话,聊着即将进城的西番使团,花厅里笑声一片。
冯依依倒也听说过詹兴朝的事,到底牵扯重大,永王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顺天府要人,只是暗中施压。不过对方是娄诏,自然不会松手。
隐约,冯依依觉得娄诏似乎对永王有些某种敌意。
“听说了没,”林苑抬起脸,手里不忘剥着盐焗南瓜子,“使团是由西番的一位皇子带领,咱朝不会要派去一位公主和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