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哈利张大的嘴可以塞下一只鸡蛋,说话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打桩机,“独眼加尔是尤西的兄弟……那尤西,尤西,尤西是……范布斯特伯爵?那……那……那个传说中的恶魔伯爵?!”
“他们确实姓范布斯特没错。”徐泗略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因为他并不知道尤西兄弟俩曾经的名声,所以也不能领会哈利闻之色变的心情,“你没事吧兄弟?”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哈利面如菜色,惨笑着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挪开,蹲在很远的地方抠起脚下的雪。
“他看起来很受打击。”徐泗看了尤西一眼,“我想以后你需要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尤西轻描淡写地开口,“反正今后,我们也不会是一路人,趁早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你还是喜欢做死神的不是吗?”
尤西把头转向一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觉得没有意义。
加尔跟聂格拉斯的交战胜负渐分,不出意料,加尔节节败退,他的武器是一柄长剑,与镰刀在空中碰撞出迸溅的火花和激烈的声响,剑刃一直被镰刀压制,然而加尔的气势丝毫不见减退。
徐泗敏感地察觉到尤西的气息开始波动起来,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徐泗忽然在想:加尔为什么选择在这个节点冒出来,挑战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以打赢的聂格拉斯?
还是说,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激发出尤西的恶魔力?因为他知道,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尤西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是一脉同宗的亲兄弟。
这时,聂格拉斯的左手突然化出一根权杖,徐泗记起来上一届赛酒大会第一名的奖品,好像是叫奥丁之眼,权杖顶部果真是一只眼睛形状的图案。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原本闭着的眼角突然睁开,随即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加尔闪避无暇,腹部被金灿灿的光束洞穿,然后他像是手脚被钉住,无力地跪倒下来。
徐泗看到他往尤西这边看了过来,唇角依旧上扬,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尽管他现在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跪在聂格拉斯面前。
聂格拉斯咆哮着举起镰刀,徐泗感觉到身边罡风鼓动,比加尔身上还要强劲的气息掩盖住了徐泗的口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尤西。
黑色的大衣变成了赭红色长袍,金色的长发被罡风吹舞,跟风雪纠缠在一起,黑气从他的脚底喷薄而出,仿佛是从他身体里挣脱了桎梏,争先恐后地翻涌四蹿,徐泗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蹙起的眉峰,似乎饱受煎熬。
只差最后一步……徐泗摆了摆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走向哈利。
“喂,借你的镰刀用一下。”他拍了拍哈利的肩膀。
哈利抬起头,缩缩脖子,“做什么?我马上就走了,这里太可怕。”
“借用一下,马上还给你。”徐泗冲他展露微笑。
在他和善的笑容下,哈利鬼使神差地交出了自己的镰刀,然后他看着米凯把他的镰刀放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在计较是不是称手。
“它是不是很锋利?削铁如泥的那种?”米凯问。
“废话,这可是我们吃……”哈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到米凯把他的镰刀抛到了空中,他咆哮出声,“米凯!你这混蛋!要是把它身上一颗宝石摔下来我就……”
一句话又没说完,他看到米凯伸直了双臂去接镰刀,镰刀的刀刃向下坠落,他想说,你这样接很危险,有可能伤到自己,可是还没等到他开口,他就发现米凯丝毫没有躲避的迹象,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伸直了手臂。
一阵血光闪过,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洒到他的脸上,与此同时,他听到铃铛的丁零响声,是米凯手腕上的铃铛,一阵乱响后归于静止。
紧接着,他好像听到了尤西的喊叫,他大叫着米凯的名字往这边扑来,生硬地撞开了自己的肩膀。
那边,聂格拉斯的镰刀也落下了,但是并没有落到加尔的身上,一个短发女子低着头蛮横地冲了进来,挡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斩魄刀自女子的左肩砍入,被固定在她的胸膛。
聂格拉斯皱着眉毛抬起头,对这位不速之客分外不满,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女子脚上的洋红色小皮鞋时,他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这让他握不住他那把斩杀了无数恶魔的镰刀。
柏格妮微笑着抬起她秀气的脸,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失焦,“我与主人签订契约自愿放弃生命,一切都是我自愿,哥哥。”
聂格拉斯像是不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事实,这个雄壮的男人,瞳孔却开始震颤,难以置信,“为什么?哥哥对你不好吗?”
“好,但我只想逃离你。”柏格妮的身体无力地垂倒下来,被她身后的加尔稳稳接住,“因为你囚禁了我的灵魂,而加尔大人他,叫醒了我,拯救了我。所以我选择跟他走。”
“柏格妮。”加尔轻声唤她。
“我在,我的主人。”柏格妮的脸转回来,对着加尔。
“我想我们是朋友,柏格妮。”加尔看到她的容颜开始消退,他们之间的契约开始脱落。
“嗯,抱歉带给你这么多年的困扰,我的朋友。”柏格妮伸出手想要抚摸加尔的脸庞,可是她的手已经开始化为白骨。
“噢——不——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狠心!”聂格拉斯抱着头发出惨叫,他双眼涣散地看着他甜美可爱的妹妹正慢慢化成一堆白骨,他还没享受到一丝丝重逢的喜悦,就亲手葬送了说不定可以言归于好的机会,这一切正无情地大声嘲讽着他这些年的偏执和顽固。
“我想,我现在应该说一句,我自愿解除与恶魔尤西之间的契约关系。”徐泗躺在尤西怀中,虚弱地微笑。
他现在头脑非常清晰,他能听到一切,也能看到一切,只是一种麻痹的冰冻感从他的肩膀开始,向下蔓延到腹部,向上蔓延到头皮,他的身体似乎在结冰。
这意味着他要赶在他的脑子还没被冻住之前,说完他想说的话。
“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死神,尤西,恶魔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它会不断提醒你那些黑暗伤心的过往,你经历了太多,遗忘对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比我待在你身边还要好。”他感觉到冰块已经哽住了他的喉咙,因此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尤西紧紧地抱着他,他没有眼泪可以流,可能是他的大脑对这一突发状况还处在质询状态,没办法下达悲伤的指令,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抱紧米凯,他甚至生出一种想吃了他的冲动,似乎只要这样做了,米凯一样可以跟他一起永生。
但是他毕竟太多年没有当恶魔,那个想法一出来就遭到了无情的遏制,被理智狠狠地踩在脚下。
“你没有什么想到对我说的吗?尤西?”徐泗最后问。
“我不知道说什么。”尤西摇摇头,“我觉得我似乎经历过很多次这种场景,每次我都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想或许——”
徐泗没听到尤西后来说了什么,他听到了叮叮咚咚一阵连环音乐的响声,然后他感觉到灵魂被狠狠抽离,被打包成一团然后塞进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密不透风,几乎让他窒息。
“还记得我吗徐先生?”徐泗听到耳边炸起熟悉的总攻音。
“嘿,好久不见,哈弟。”
“我想我是来宣布一个好消息的,幸运的徐泗徐先生。”2333系统的声音十分欢欣雀跃,您可以回家了。”
回答它的是长久的沉默,于是它试着提醒,“徐先生?”
“回家?”徐泗喃喃出声,猛地一抽搐,颤抖着睫毛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