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终究也还是没有将没能完成任务的王顺真的填了池塘。她也从没有真的想过要他的命,至少如今是。
人生至苦,谁都有不得不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她是因为仇恨,而王顺,则是因为爱。
这个傻子,为了那个他一心恋慕,却从来未曾将他放在心上的女人,甘愿净身做了自己的王宫总管。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小心翼翼、谨谨慎慎的跟在自己身边。还要不时忍受自己的故意刁难和为难,可他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的抱怨,更不曾有过任何逃跑或是不理智的冲动行为。
因为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生死,都关乎着那个他最爱之人的生死。他必须活着,只有活着,那个人才能活着。好好的、无世无争的活着。
曼珠没有告诉他,那个他一心想要守护的白月光,那个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她的幸福的女人,那个,他视之逾生命的女人,早已惨死在了战乱之中。
她死在了她最爱的男人身前,却没能换来他的半点眼泪甚至是一丝丝的怜悯。在那个人的心里,除了一个沙华,再无其他。
他看不到别人待他的真心,亦如,他看不到别人的痛苦。他的世界,简单的只有那一个男人,也只装得下那一个男人。
“你无法想象,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对光的执着。你不会明白,一颗冰封已久的心,因为一个人融化成水的温柔。你无法懂得,他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说,带着满眼的痴迷和狂热。他从来不避讳自己深爱沙华的事实,更从不在乎世人对他的唾弃和鄙夷。这世上,除了沙华,任何人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曼珠不能理解那样一个剔透玲珑,得天地造化的男人,如何竟能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疯狂执拗如斯?更不明白,为何,他能将自己视作是毕生的死敌?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嫉妒?
“你有家人,有父母兄弟,他们爱你、宠你、护你,什么都为你着想。可是我,除了他,我一无所有!呵!可笑的是,就连他,也是向着你的。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你什么都有,父母、兄弟,爱人。他们愿意无条件的宠爱你,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原谅你所有的任性。可是我,我从来都只有我自己!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什么都没有。我就像是长在阴沟里的一团野草,日渐被臭水腐蚀,直到腐烂在那条臭沟里。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温暖,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关怀、被呵护的滋味。从来没有人,耐心的哄过我,从来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思想,顾及我的感受!直到我遇到沙华。他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可以有温度的。原来,阳光,也可以是暖的。”
曼珠记得上次两人‘见面’时,他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两人都极尽心思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也许,曼珠想着,也许,那会是一个不错的‘交心’时刻。
“你视我为死敌,仅是因为,他曾经爱过我?”
几年了,那个名字,依然无法坦然的从嘴里说出来。似乎仅仅是从嘴里说出那个名字,都是对逝去之人的亵渎和侮辱。
曼珠想,自己也许确实已经恨毒了他了。那个,同自己一样被破国灭族了的男人。那个,亲手为自己造了这场血海尸山的破国梦境的,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狭长的狐狸眼鼓荡着杀气,带着嗜血冷笑的脸却美的连她这个女人都心生嫉妒。萧珩,的确有颠倒众生的本事。曼珠想,果不愧是当年曾轰动一时的‘天下第一美人’。
“所以,你真的爱他?纵然他是个男人,纵然,他并不爱你。”
“爱?”
萧珩嗤笑一声,轻佻的眼神瞥过曼珠面无表情的脸庞,问的老神在在:
“你怎知,他并不爱我?难不成你以为,他如今还会再爱着你?别忘了,他可是亲自带人灭了你的国,屠戮了你所有亲族。”
“够了!”
“你的父王母后”
“够了!”
“你的兄长嫂嫂”
“我说够了!”
“你所有的亲族血脉……”
噌~~日月剑出鞘的吟鸣声自剑身嗡鸣传来。
曼珠双眸赤红,左手紧握成拳,拿剑的右手颤也不颤的指着萧珩。方才若不是他闪身的快,萧珩的项上人头,已成了她的掌中物。
“你会武功?”
萧珩会武功,其实曼珠倒并不奇怪。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毫无保留的重重一击,居然可以让他如此轻易的逃掉?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那诡异身法,竟如此的,该死的熟悉。
“哼!关于我,知道的越多,就只会死的越快!不过曼珠,你算是个例外。因为无论你知道多或是少,我都会用尽一切手段去要你的命!无论今日是否可以杀得了你,这个,都算我附赠你的一份礼好了!记着,我不仅会武功,而且,不会比你差!”
邪佞的笑自唇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杀机在唇角扬起的同时不断上涨,周身的杀机更是毫无保留的四散而出。
“杀我?哼!大可放马试试。”
唇角同样跟着微微扬起,曼珠周身的凌厉杀机紧跟着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鼓荡的整齐将两人的衣珏吹的上下飘飞。
距离两人最近的圆桌在一阵猛烈的颤动之后,凄凉凉的散体肢解。若不是那个人的突然闯入,若不是萧珩提前意识到故意撞上曼珠的剑尖,曼珠其实也并不能确信那日能出那个屋子的究竟是谁?
又或者,可能谁都出不去?
可终究那个人还是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在急急的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快速抱住萧珩倒下的身躯,不理会自己激动的嘶吼和想要拼死一战的怒骂,在刘世千的掩护下,施施然的抱着他的‘天下第一美人’相国,快速离开!
曼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见到仇人之后的自然反应。但心底深处那生涩的钝痛,那最后一根被压断的神经,到底意味着什么?曼珠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贾统领,那个,君上和他,真的,真的没什么的。那个……”
“黑豹子,我不在乎他和谁有什么?我只是,想要杀了他而已!”
曼珠听到自己如是说。压抑的清冷嗓音带着陌生的颤抖,亦如,她飘忽不定的心。
曼珠,你要恨,要恨,要恨……
扎进掌心的指甲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肉,曼珠却并不觉得疼。心,空荡的厉害,莫名的,躁怒,想要焚毁一切的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