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医院附近人潮熙攘,路边一家生意火爆的湘菜馆,早早就亮起红灯笼。
“腊味合蒸、双椒鱼头、酸豆角炒鸡胗、鱼香茄子,家常豆腐,再来一个甜汤,米饭稍后上。”廖荇翊合起菜单递给服务员,看着对面的长安,“应该够了吧,我不常出来吃饭。”
长安笑了笑,说:“今天我请客,廖医生可不要客气。”
廖荇翊摆手,“要是客气我就不来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目光含笑地看着长安,“咱们不常打交道,可能你对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不爱作假。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最讨厌的就是假惺惺那一套。明明心里想,嘴上又推脱,脚却一点没耽搁,我啊,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我也是。”长安拿起瓷质茶壶,把廖荇翊的杯子添满。
“这倒挺巧,我们还是同类。”廖荇翊再次端起杯子,不过这次冲着长安伸过来,“为了同类间的友谊,碰一杯!”
长安从善如流,与廖荇翊撞了撞杯子,低头,喝了一口水。
温热的水入喉,一路熨帖到胃,长安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对面的廖荇翊也是一副悠闲的神情,他靠在椅背上,轻轻转动着水杯,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倦怠却又给他平添了几许男人的魅力。
其实这样瞧着,廖荇翊倒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的外貌似乎很不礼貌,可长安却找不到更恰当的修饰词来替换它。因为廖荇翊的五官的确是漂亮得不像话,精致得不像话,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他卷曲纤长的睫毛上黏着的一粒小水滴。
她忽然涌起一阵冲动,想摘掉他鼻梁上碍眼的黑框眼镜,看看廖医生真实的模样儿。
“嘿!来了!”廖荇翊晃了晃肩膀,指着窗外叫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长安看到魁梧挺拔的严臻正迈着大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朝餐馆这边走了过来。
华灯初上,初夏的气温让严臻感觉到热,他解开第二颗领扣,向外抻了抻衣领,想让凉风进去,驱散体内的燥热。
刚过马路就看到餐馆落地窗里的人影儿。
他忽略掉那个冲他摇头摆尾的男人,却把视线凝注在旁边安静就座的女子身上。
他们的目光隔空对上。
严臻觉得胸口一凉,原本像污垢一样堆积在此的焦虑和燥热感一下子就被那双清泉般的目光荡涤一空,随后,又迅速的被一丝一丝清凉而又令人雀跃的喜悦填得满满的。
他挥了挥手,坐在里面的她展颜笑了,那么美的笑容,他竟是第一次见。那笑容像是一道强光直射过来,他愣在那里,脚步竟自动停了下来。
他看到她举起手,向他轻轻挥动着。
“这个严排长,傻笑啥咧,还不赶紧进来!”廖荇翊这次站起来,冲着几米开外的那个立在红灯下面笑得傻呵呵的军官猛力摆手,“严臻!进来!”
严臻总算是注意到窗户里的廖医生,他摆摆手,大踏步走进餐馆。
“我说你是部队首长啊,看个病号居然用了一个多小时!”
“要不,今年评爱兵模范的时候我给你拉拉票!”
落座免不了遭到廖医生的一番奚落,严臻也不在意,和他插科打诨的互怼几句,这才望向对面的长安。
她今天仍旧穿着那件蓝白格的棉布衬衫,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餐厅的柔光照亮她的五官,显得比平常多了一份女性的柔美。
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耽搁得有点长,沉默的也有些异样,长安似乎察觉到什么,扬起头,看着严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严臻猛地回神,摆摆手,“没事。可能刚才跑了两步,心跳有点快。”
“你急什么啊,我们还能把菜吃完!”廖荇翊鄙视地瞪了严臻一眼,然后丢掉手里的瓜子,拉过严臻的手腕,直接扣住他的脉门。
半晌,廖荇翊目光闪闪地抬起头,盯着严臻,拧起眉头,“143分,的确快得有点离谱。你真不舒服啊?”
“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哪儿来的病!”严臻拨开廖荇翊的手,歪着头,用手臂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我洗把脸去。”
等他再回来,菜已经上桌了。
长安正在问廖荇翊要不要酒,廖荇翊说他不喝,长安就点了两罐饮料。
“我要一罐啤酒。”严臻走到桌前,抽了一张纸巾擦手。
廖荇翊一听皱眉,“不行。”
“啤酒!一罐啤酒!绝不多喝,廖医生,你就行行好……”严臻凑过去,甩了甩头,廖荇翊被严臻头上的水珠溅到,一脸嫌弃地推他,“别跟我这儿蹭!别蹭!嘶……行行行,就一罐,一罐!”
严臻达到目的,赶紧摆手示意服务员去拿酒。
再看长安,正掩着嘴,瞅着他和廖荇翊笑呢。
严臻面皮一烫,嘿嘿笑了两声,解释说:“你别见怪,我和荇翊是穿连裆裤的兄弟,太熟,有时候可能不注意,让你见笑了。”
长安忍住笑意,摇摇头,“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这对儿朋友,从小一起长大,长大了还能做邻居,在一起工作,闲时聚聚,忙时彼此牵挂,真的很让人羡慕。”
“烦死他了!”廖荇翊拿起筷子,戳了严臻一下,“事儿精!”
严臻嘿嘿笑了笑,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啤酒,啪一下打开封口,然后举起,“来,我们碰一杯吧,为了难得的相聚,也感谢长……安的款待。”
长安举起饮料,“谢谢廖医生对我的照顾和治疗,另外,也谢谢严排长,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工作的帮助和指点。”
“不客气。”
“见外了。”
三人碰了碰,各自喝了一口,然后长安举筷,三人开吃。
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
“严臻,你的脸……”长安发现严臻的脸忽然变成了关公,红得吓人。
廖荇翊见怪不怪,用筷子尖点了点严臻那边,抢着解释说:“他啊,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还要喝酒!
严臻笑了笑,“我喝一口会脸红,喝一瓶还是这个色儿,睡一觉就好了,没事。”
“以后还是少喝,总是伤身体的。”长安看着他。
接收到长安关切的目光,听到长安柔柔的语声,严臻不禁心头一暖,他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鱼头肉,递给长安,“吃鱼头就要吃腮边这块肉,最是嫩滑,你尝尝。”
“谢谢。你不用给我夹,我够得到。”长安手忙脚乱地起身接鱼头,谁知鱼头在筷子尖上弹了弹,出溜一下掉在桌上。
“……”
廖荇翊啪一下撂下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却仍直勾勾地盯着桌上最嫩的鱼头肉,半晌,他叹了口气,说:“不吃,别糟践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