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从药箱里拿出处理外伤的酒精、纱布、棉签、镊子等等物件放在桌上。
她仿佛没听到严臻说的话,指了指严臻身上的军装,“脱了”
严臻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用单手解扣子,非常慢,也不方便,后来,她看不下去,就弯下腰帮他解扣子,到了右胳膊,因为创口出血黏着衣服,她便凑过去,像外科医生那样,小心翼翼地剥离。
看到那个表皮狰狞的伤口,长安忍不住晃了晃。
严臻抬头看她,“我自己来就行。”
长安吸了口气,“我可以。”
她拿起镊子,夹起一个沾满酒精的棉球,停在严臻的右臂前,“会很疼,你要不要咬个东西。”
严臻摇摇头,“不用。”
她看看他,将棉球一下压上去。
他的身子颤了颤,却没言语一声,她适应能力很强,不大一会儿,手速就上来了,她一边清创,一边仔细观察着手术缝合线有无断裂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他的额头上黏着一层冷汗。
“吃饭的时候听战士说的。”她动作极轻地擦拭着创口周围的血渍。
他苦笑起来,“怪不得呢。你说,这是不是也算报应了,我伤了你,自己也没逃了。”
而且,他和长安伤的都是右胳膊,说起来,这事还真有些玄妙。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继续用棉球擦拭着,“我听他们说,你为了救人才受伤的,而且那个兵,之前对你很不友好。你……”说到这里,她没再继续。
严臻却懂她的意思。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他,是吗?”
长安默然承认。
她是想不通严臻的做法,在她看来,像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就该得到教训。
“我救他,不是我的风格有多高尚,或是想表现给谁看,而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救人,是人的本能。当时,就算不是我,是你,你也会像我一样下去救他的。”严臻思考后说道。
“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非常简单。”严臻抬起左手,用食指蘸了酒精在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你看,这是什么字?”
长安抬起头,看到那个再简单不过的汉字,不禁愕然说:“人。”
严臻微笑,疲倦的脸上却闪烁着光彩,“人字,一撇一捺,本来就是要告诉人们,相处要互相支撑,才能站得直,立得稳。死生面前,帮人,救人,本就是人的本能反应,所以,毋庸置疑救人者的动机,更无须歌颂。”
长安垂眸思考,她觉得严臻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新奇,从未听过,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长安,可能生活环境造成了你性子冷漠,不易与人亲近,你早早的就给自己套上了厚厚的外壳,只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判断行事。其实,有很多事,本质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甚至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刚才问你,你和工友们是不是处不好,你没有回答我,这也就是变相的默认。作为一个成功的团队管理者,想要解决内部矛盾,最重要的不是看书,从书里找对策,而是要有效沟通。有效沟通,重要的是前两个字。简单来说,就是你和工人们吃过几顿饭,聊过几次天,或是张口就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甚至知道他们的家庭状况和饮食喜好,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相处之道,其实就是打开问题之门的钥匙。你只有真正走进他们生活的圈子,了解他们,才能切实有效地解决工作中出现的一切难题。”
严臻低头看着她,“当然,也会有例外。譬如赵铁头之流,他们怀揣目的而来,自然是对你百般刁难,所以对这种人,无需客气,却也不必急于一时同他们争个高低,因为你本来就站得高,所以只需瞅准时机,一击制敌。”
一击制敌。
瞅准时机。
有效沟通。
重要的是有效。
简简单单的人字,也会隐藏着这么多做人处世的道理。
长安反复思索着严臻说的这一番话,竟想得入神了。
“嘶!”严臻被长安长时间按着创口,有些吃不住了。
长安赶紧撤回手,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她的疏忽,刚刚凝血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对不起。”她赶紧处理。
严臻笑道:“那我不说话了,省得你分神。”
长安面皮一红,加快速度将严臻的伤口清理干净,上药,包扎。
严臻看着手臂上比医院处理得还要漂亮干净的白色纱布,他不禁摸摸鼻子笑了,“你这本事跟谁学的?”
长安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抬头看他。
“自学的。家里有个弟弟,总是顽皮捣蛋,受伤次数多,我就练出来了。”
“那你父母不管……”严臻猛地噤声,他昏了头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安神情自若地拎起药箱,朝衣柜那边走,“我父母很忙,家中事大多我在管。”
严臻看着长安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
当别人家的女孩儿都活得像个公主似的被人宠,被人爱的时候,她,当时的长安,又在经历着什么……
长安折回来,把弄脏的作训服拿在手里,“那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严臻回过神,抬手,示意她讲。
“你……怎么懂这么多管理上的东西?”
严臻一愣,随即又笑了,“我大学辅修企业管理。”
哦,原来是这样。
长安释疑后,笑了笑,“以后有不懂的地方,我就要请教你了。”
严臻点头,目光湛然地说:“没问题,随叫随到。”
长安扬起手里的衣服,“你不穿回去也没事吧,我给你洗洗,干了给你送去。”
严臻眨眨眼,竟笑出两个活酒窝,“没事,没事。”
临走前,严臻对长安说:“咱们这就算和解了。以后,你别去办公楼那边上厕所了,太远,夜里不安全。”
长安看着他,点点头,“好。”
片刻后,上身仅着一件军短袖,哼着歌的严排长走进宿舍。
等了半晚上的张晓屯一看见严臻,嗷得嚎了一嗓儿,扑了上来。
“排长,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