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娟本不想和儿子吵架,因为她已经摆出理由,让儿子知道她的态度和立场就足够了。
可儿子一番咄咄逼人的诘问,却像是一把把尖刀戳进她的心里,让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极大的侵犯。
她面色一沉,抬眼睃了睃情绪激动的儿子,冷静说道:“我并没有指摘你的心上人,而是就事论事,说她并不适合做你的妻子。”
严臻气得笑起来,他扯过书桌前的椅子,噗通坐下去,不服气地说:“那您说吧,您这三个理由都是从何而来。”
宋志娟不慌不忙地翘起二郎腿,看着儿子说:“她不会做家务这条,的确是我个人不能认同,不代表那些心胸宽大,准备连媳妇儿也一起伺候的准婆婆。可臻臻,你是个军人,平常在部队根本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成家之后,难道你每次休假回家,还要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清扫乱成一锅粥的房间?”
严臻刚想说话,却见宋志娟伸手一压,“你听我说完。”
“第二条,是她的弟弟。说白了,就是我不满意她的家庭状况。她的弟弟名义上是律师,其实,只是个刚入行没什么经验和资历的新手。可以说,目前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要依附于姐姐生存,你和她结了婚,等于同时娶了两个人,你不仅要照顾他们两个,还要负责她弟弟的婚姻大事。你告诉我,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你和她都还没能力买房,他的房子会自己变出来?”
看到严臻沉默不语,宋志娟以为劝说起了效果,于是劲头儿更足,她接着说:“至于,第三条。我先问问你,小长,是不是个工作狂?”
严臻愣了愣,宋志娟摆摆手,面露得色地说:“你看,你也认同妈妈的观点,对不对?”
“虽然她的工作足够风光,说出去也会让我和你爸觉得很有面子,可一个工作狂儿媳,你觉得我们会接受吗?”宋志娟冷笑着撇撇嘴,“这样说来,其实又回到第一个理由上面,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去伺候人的。这样一心想着工作,提起劳什子工程就两眼放光的儿媳妇,我宋志娟还真是高攀不起。”宋志娟说完就站了起来,“臻臻,你不是小孩子了,我说的这些道理你也应该清楚,该怎么办,你好好想一想。”
宋志娟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严臻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停下来。
“妈,长安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
宋志娟猛地转头,震惊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你……”
迅即沉下面孔,冷冰冰地说:“我不同意。”
父母同意了吗,就大言不惭地说要结婚!用什么结,用嘴结?用空气结!
严臻徐徐立起,面色肃然地对母亲说:“我不是一时冲动,逞儿时心性,也不是先斩后奏,存心办你们难堪。我是真的喜欢长安,不,不止喜欢,而是爱,我真的爱她,妈,您不是我,您体会不到这种欣喜若狂,每天都像是泡在蜜汁里的感受。您所谓的三个理由,其实就是三大罪,可它们在我的眼里,真的不算什么!不值一提!反而是您,把儿子看得太高了,我现在就是军队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不是什么名人,更不是当年那个您时不时便要拿出去炫耀的学霸儿子,事实上,我不见得比长安优秀,甚至很多地方都不如她,您不了解她,所以才会武断地下此定论。妈,我不求您一下子就接受长安,但也不要一棒子就把人给打死喽。我求您睁大眼睛,好好观察观察她,与她多接触,多聊聊,我敢肯定,您一定会喜欢她的,我向您保证!”
宋志娟眼角下面的肌肉不听使唤地抽搐着,手指也抖得厉害,她紧锁眉头,瞪着跟她滔滔不绝讲大道理的儿子,颤声说:“你……你是不肯听妈的话了!”
严臻沉默,但是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你好,你真是好啊。当年你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进了军营,你可知道我那一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后来你爸开导我,说既成事实,你又痴迷热爱军营,强拦着你,只会让你背上心理负担。万一训练的时候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我这才想开了,遂了你的心意,由着你在部队好好发展。可这才几年啊,臻臻,你竟然一声不吭地找个媳妇儿回家来气我!这就是你孝顺我?啊,这就是你在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好,我不拦着你,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和她过出什么花来!”宋志娟说完,看也不看严臻,拉开门就出去了。
“咣!”房门震了一下,重重阖上。
严臻闭着眼用力甩了下胳膊,沮丧地发泄说:“怎么就说不通呢!”
宋志娟摔门而出,径自回了卧室,严定尧无奈地摇摇头,跟了过去。
他轻轻关上房门,上前坐在床边,安抚妻子的情绪,“志娟,儿子刚回来,你说你跟他生这么大气,不嫌累啊。”
宋志娟抓起床头柜的蒲扇,气呼呼地用力扇着风。
严定尧挪过去,夺了扇子,给她打着扇,劝说道:“你明知道臻臻是个有大主意的人,谁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你何必再去跟他硬碰硬。再说了,我看小长这姑娘挺不错的,大气稳重,磊落爽朗,配我们臻臻的大脾气正合适。至于你说的那些个缺点,我看,倒是你小题大做了。”
“谁小题大做了!我们在油库忙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体会不到工作忙不顾家的严重后果?要不是当年我们一心扑在工作上,臻臻怎么会自己偷学做饭,差点把房子点了!还有,我们顾不上关心他的思想动向,没能及时疏导纠正他的错误人生观,才导致他擅自做主,抛弃锦绣前程,投身军营。你不也常说,是我们害了臻臻吗?怎么,他今天有样学样,又找了个劳模媳妇,到时候他们有了孩子,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宋志娟说到这儿,满眼心酸地垂头开始抹泪。
严定尧沉默片刻,搂着妻子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说:“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现在改革开放都30年了,国家迈开大步奔小康呢,和咱们那会儿的工作环境怎么能比!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多有想法啊,他们想的,做的,是我们那一辈儿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实现的。小长是个有抱负,有主见,有担当的孩子,她啊,我还是很欣赏的。”
宋志娟甩掉丈夫的手,怒目而视,“这世界再怎么变,这两口子过日子的事也不会变!严定尧,你到底站哪边!”
严定尧嘿嘿笑了,他打着哈哈说:“我能不能……做两面派!”
宋志娟一愣,随即,猛拍了丈夫一下,气急而笑道:“你咋这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