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冬训场距离驻地1000多公里,温差接近20摄氏度,以往相对简单的训练课目到了这冰天雪地的北国深山,变成了一个个无法逾越的考验。
“40环!”张晓屯看着靶纸上显示的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少?”严臻口鼻里喷出热腾腾的白雾。
张晓屯诧异地回答说:“40!可我平时打步枪精度射击,成绩都稳定在48,这次才打了40。排长,这是咋回事啊,我都是严格按照训练要求来的,难道,换个地方打靶就不成了?”
40环。
的确和张晓屯过去的成绩大相径庭,严臻又陆续看了几个战士的靶子后,果断中断训练,召集全连战士紧急集合。
经过对打靶战士技术动作的针对性剖析,他们找到了成绩下滑的原因。原来,受到冬训区低温、枪械状态、积雪、手指僵硬等等不利因素影响,才导致多数战士成绩不理想。
严臻亲自上阵寻找打靶的感觉,经过几轮磨合调整后,他渐渐掌握了在极寒地区实弹射击的窍门,成绩逐步提高。
“咚!咚!”连续不断的枪声在山谷间回响。
严臻神情端严地立在场边,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靶子。
连长宋志文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来,拍拍严臻的肩膀,“成绩稳定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严臻眉头紧锁,看不出丝毫轻松的迹象,他瞥了瞥身边的宋志文,埋怨道:“自从你把连队的训练工作交给我负责之后,我这心就整天悬着,连做梦都想着这事。可连长你倒好,现在训练场上多半找不到你的身影,有事找你都得碰运气。”
宋志文尴尬地笑了笑,“你以为副连长是这么好当的吗?臭小子,居然管起我的事来了!”
严臻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战士们训练。
宋志文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他撑了撑酸涩的眼皮,朝身边这位英俊沉稳的军人望了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认识严臻也有六年光阴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位来自清华大学的硕士生存有偏见。他觉得,这个长相不错的栋梁之才一定是头脑发热才会选择了军营,等过段时间,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估计就会打退堂鼓了。
可三个月后,这个叫严臻的名校研究生,却以昂扬饱满的斗志、优异出众的训练成绩、谦逊幽默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连官兵的喜爱和好评。
他不但没有被部队严苛艰苦的训练方式吓退,反而主动放弃直升连职的机会,选择到基层担任一名普普通通的排长,从头做起,从零做起。
当年新兵授衔仪式上,是他亲手给严臻佩戴的领章和肩章,在这个年轻军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新时代年轻人锐意进取和奋发有为的精神风貌。
宣誓仪式上,他这个入伍多年的老兵,竟也被身边的年轻人感染到激情澎拜,热血贲张,心中充满了对祖国、对军队无限崇敬和热爱。
这些年风里雨里,光阴流转,他一步步看着严臻从一名初出茅庐的热血军人成长为我军优秀的指挥型军官。他就像是雏鹰展翅,搏击长空,迎接他的,将是更加广阔壮美的天地。
宋志文的视线被一片白雾遮挡住了,他欣慰而又辛酸地眨了眨眼睛,拍拍严臻的肩膊,悄悄地走了。
没两天,冬训区的战士们等来了滑雪的好时机。
连里的战士大多没有接触过雪板。
而看似很简单的滑雪训练,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啊――”丁海泉手持雪杖,刚刚滑行不足10米,就一个踉跄扎进路旁的雪堆。因为没有防备,他摔得很重,坐在地上很久都没能爬起来。
严臻上前搀起他,“怎么样?能坚持吗?”
丁海泉揉着如针扎般疼痛难忍的尾椎骨,呲牙说道:“没啥事!能坚持!”
严臻点点头,打气鼓励道:“学滑雪不能怕摔,只有千百次的跌倒,才能领悟到动作要领,也只有先把自己摔疼了,将来上战场才能把敌人打疼!”
丁海泉看着被寒区低温干燥的气候折磨得双目赤红,唇皮干裂的严臻,内心里猛然涌起一股豪气,他啪地一下立正,要向严臻立下保证,可谁知雪板向前一滑,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摔倒在雪地里。
他疼得五官紧缩,视线里一片模糊,耳边听到严臻关切的呼唤,“海泉!海泉!”
他急促地吸了口气,挣脱严臻的手臂,自己扶着雪地慢慢站了起来。
眼里射出不服输的狠厉光芒,倔强地昂起头,大声吼道:“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我连雪区三岁小儿都不如!”
说完,抓着雪杖就冲了出去。
“戴上防护口罩!”严臻在后面喊道。
丁海泉扬起雪杖,颤颤巍巍地滑远了。
坚持了半天,每个战士都能在雪地里‘飞舞’了。
严臻长吁口气,坐在地上,随手捧起一团软绵绵的白雪塞进嘴里。
滑雪训练是冬训的最后一项,这项训练任务结束后,他们就可以返回温暖如春的上海了。
58天,近两个月时间,他没有和外界联系,没有收到家里的任何消息。
走的时候,他顾不上同母亲和妻子说一声再见就匆匆踏上冬训列车。这两个月,也不知道强势的母亲有没有为难长安,两人有没有吵架。
其实,在冬训区开会时他是有机会接触到电话的,可想想还是作罢,来寒区冬训的军人何止他一人,哪个没有家,哪个背后没有父母妻儿。他不能因为担心妻子就搞特殊,不能给全连官兵丢脸。
可,可真的想她啊。
想到不敢想,想到做梦也怕梦到她,因为一旦打开相思的闸门,他就会恍恍然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因此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无奈之下,只能一个人去深夜的雪地里跑圈,才能平息心里那份无法抑制的渴望和思念。
严臻口中的雪水渐渐融化,冰冷与热烫交织在一处,一会儿他的舌尖就变得麻木僵硬。
“排长――排长――”雪坡上,张晓屯拄着雪杖熟练地俯冲下来。
他撑着地迅速起身。
“不好啦!连长……连长他要转业!”张晓屯神色惶急地大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