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倒实在让人累得慌。
婚礼本就在黄昏时开始的,所以当众人给新郎官灌了一通酒后跟着来闹洞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柳朝赋跟在众位公子哥身后,到新房时,直接先往门口一杵,明摆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行,不让进就到门口瞧瞧那名动京城的姑娘吧。
屋内已经点上了喜烛,凤鸾双绣的金丝嫁衣在暖黄的烛光下少了份冰冷,让他觉得二人像是互相喜欢,不是冰凉凉的凑在一起过日子。喜婆将喜秤呈上来,沈修宴接过,慢慢挑起盖头,新娘子微垂着眼帘,盖头落下时,眼帘掀起,头也慢慢自下抬起看向身边的人,头上的凤冠珠钗随着动作叮叮作响。
柳婉玗第一次面对面的看他的未婚夫,对方一身红衣,却压不住眉眼间的意气风发,多年在屋内读书养出的书生气,温润却不羸弱,好一个如玉般的翩翩公子。
倒是沈修宴掀开盖头后顿了一下,又慌乱得移开眼,侧头让喜婆上合卺酒,柳婉玗盯着对方侧头露出的爬上粉意的耳朵。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门外的公子哥们眼神楞直直的看着屋里的新娘子,心里纷纷的想这沈修宴运气真好,金榜题名后仕途又平步青云,最后还能抱得美人归。
喜婆已经将酒端上来了,二人分别端了一杯酒,在喜婆的吉祥话下喝下。喜婆又端上一碗饺子,让柳婉玗咬了,喜庆的笑着问:“生不生?”
柳婉玗浅笑着说:“生”
一旁的沈修宴不知道为何轻咳一声又移开眼。喜婆完成了她的任务便说着吉祥话,讨了赏就出去了。屋里的婢女们也偷笑着一一退出去,将门关上。而门外的公子哥们早在屋里两人喝合卺酒的时候就被柳朝赋赶走了。
屋里二人并排坐在床上,柳婉玗隔近了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像是冷梅香却又比冷梅香更清幽绵长些,很好闻的味道。忍不住看旁边的沈修宴,正巧对方侧头二人视线对上,黑耀耀的眼珠像会灼人,柳婉玗受不住先转开了视线,就听见他问:“你饿了吧?一天都没吃饭了。”
柳婉玗别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还好。”似是害羞不敢看人。
沈修宴看她一头珠钗又像是不经意地看了眼床铺说:“你先摘凤冠吧,我给你端盘糕点来。”
她坐在梳妆台上,将头发拆散,回头时,沈修宴站在桌子旁看着她,柳婉玗对着他弯了弯唇角,果然沈修宴红着耳朵说:“来吃点吧。”
“好。”柳婉玗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看沈修宴将床上的花生,红枣择起来。又过来给她倒了杯茶,柳婉玗顺势端起茶喝了。晚上不宜吃多,容易积食,况且等会还不能睡。
沈修宴见她不吃了,勾起笑低缓地说:“那宽衣吧。”沈修宴站在她面前,低头能看见她的乌发,将手搭在她肩上。
那种似冷梅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对方的手上的温度仿佛能透过一层层嫁衣传到她的肩上,即使她看过之类的书册,但想到接下来的事要亲身经历,心中还是忐忑,脸上红润一片。
柳婉玗抬头看面前的人嘴角噙笑,心想着,即为夫妻早晚都要经历,便慢慢站起了身。
红烛灭,衾被乱,有人在帐中低吟,细白的胳膊在红纱帐中若隐若现。
成亲后的第一天,沈修宴按平常时候睁开眼时,外面天刚亮,怀里的人还在睡。他醒了就睡不着,于是就盯着柳婉玗看。
夫人白白软软还是热乎乎的真喜欢。
天大亮的时候,有下人在外面敲门问:“沈大人,夫人你们醒了吗?”
沈修宴刚准备说让她们等会再来,就见怀里的人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愣怔地盯着她睁开眼,刚睡醒的眼里还有水雾,过会恢复了清明,昨晚人哭的狠了到今天眼尾还是红的,现在看着竟特别的勾人。
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人怀里的柳婉玗一惊,想动身起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和生了场大病一样,浑身酸软,特别是腰部以下,又酸又疼,根本就不像是册子里写的。
所以是册子在骗人,还是他技术太差?
不过依稀记得对方有叫热水帮她清洗,好受多了。
沈修宴见人清醒了问:“现在要不要起来洗漱用早膳?”
想到过会儿还要去祭拜沈家夫妇她就忍着睡意起来了,等过段时间沈修宴要每天上朝了就可以多睡会了。
沈修宴先下床将二人的衣服拿过来:“早上冷,你就到上面穿吧”
柳婉玗接过衣服不由得想着,长得好看就是好啊,两人以前没见过一面,睡了一觉就能开始关心人了,不会又是个收不住心的吧。
心里七想八想,面上却端的四平八稳,刻意将声音软绵拉长了说:“郎君,我服侍你穿吧。”
“不用我自己穿,”心里痒痒,他不知道别的妻子私底下是怎么称呼丈夫的,但他还是听出来夫人那一声郎君叫的太亲密了些,昨日夫人不还是很羞涩的吗。
沈修宴自己先系好了腰带,走到床边帮动作有些疲倦的柳婉玗穿外衫。沈修宴身上还有她昨夜闻了一晚上似冷梅香的味道,从小到大有不少人来帮她穿衣服,从未有人让她如此别扭。
门被打开后,一众下人端着水盆等洗漱器具进来,两个年龄大些的径直走向床铺,将染红的白巾拿出来,折好放入拿着的匣子里。
期间柳婉玗红着脸目不斜视端坐在梳妆台边,由身后瑞文帮她梳头。
成亲后的第一天应该去给公婆敬茶,但沈修宴家中情况特殊,所以她要与沈修宴一起去祠堂里行大礼拜见其父母。
祠堂在宅子靠后的地方,昨日她一直盖着盖头,没见过这地方的样子,今日才见全貌。还有不少地方挂着昨天成亲的红绸,初阳洒在上面,给秋日平添一份暖意。
到祠堂后,二人按礼节行礼叩拜。结束后,两人一路回到主院,让人上早膳。
早膳摆上桌后,柳婉玗有些讶异,只因种类非常多。沈修宴见她讶异以为她不喜铺张浪费,连忙开口解释说:“我还不知你爱吃些什么,就让人各上了些,下次你可以让人直接和厨房交代做什么。”
“没事,我不太挑食,按你的喜好来就行”我不吃胡萝卜馅的包子,这个青菜粥里要放有肉丝,还有馄饨里的葱花要捞出来,那碗面条里不能没有香菜。看着一桌子不合心意的菜,面上还是笑盈盈地说“夫君布置的我都很喜欢”。
沈修宴手里着握着筷子,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像刚刚一样叫郎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修宴:夫人来了
柳婉玗:(冷漠)开启新副本
第5章
沈修宴陪着柳婉玗用完早膳后,准备再陪着她去宅子里逛逛,熟悉环境。被柳婉玗推辞了,让他以公务为重。他想说公务可以等会再办,但看着柳婉玗一脸为他着想的模样,眼眸亮晶晶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硬没说出来。想着自己不陪着,她能和熟悉的婢女待一会或许更加心安。
等沈修宴走后,柳婉玗松了口气,一懈神就感觉困意涌了上来。她昨晚本就没睡好,今天又早起,这会困得厉害。正巧院落里有一颗老树,枝叶繁茂,挡住了刺眼的骄阳。
让人搬了软塌放到树下。瑞清见小姐似乎是想睡觉,就抱来毛毯,将软塌铺整齐。柳婉玗几乎是睡眼惺弄但还不忘开口夸奖人一番“瑞清很是能干啊。”
瑞清笑着给她盖好了毛毯,见人闭眼了,就站在旁边和瑞文守着,免得树上落下什么东西惊醒了人。
院子门口跑来一小厮,偷摸摸的往里瞧了眼,又急匆匆的跑走了。
“那个刚才来的好像是沈大人身边的。”瑞文悄悄的对旁边的瑞清说。
“嗯,许是想看看小姐在做什么。”
“刚成亲的男女就这么分不开吗?”
“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央小姐早点把你嫁出去。”
“我才不要,嫁出去还不如留在小姐身边舒坦。”
书房门被敲响,从里面传来淡雅的声音的“进来吧。”
进门的人正是刚刚偷瞄的小厮“大人,小的刚去看了,夫人她在院子里休息。”
书桌后的人一脸正色,让小厮出去了。但书案上摊着的书半点都没看进去,无奈只好将书本放到旁边,铺上纸张来练字静心。
他喜欢在练字的时候思考事情。
但无论写多少张纸,脑海里的人挥之不去。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说法,觉得太假,那能用来解释他对柳婉玗格外注意的理由就只有贪恋美色几字了。
同一时刻的朝堂上,皇帝因这婚嫁很是高兴,特意在靖王面前提了一句。
当今皇帝是先皇的幺子,先皇在时,虽得圣宠但因为不是嫡子且排行末尾,所以先皇每每提及册立为太子时,必遭群臣反对。先皇本想等他大些了,再让他接手朝政,有了政绩再提封太子一事,想必阻力会小些。谁知先皇还没等到幺子长大就先走了,只在走之前匆匆下了口谕。
朝堂内因为先皇突然逝世而骚乱不断,北狄骑军也趁此机会压境入内,一举攻破数道城池,直捣黄龙。京中将领又是青黄不接之时,恰巧此时靖王来表示愿意为国出战。皇帝大喜但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将虎符直接交于他,而是给了他另一个信任的将军。
等皇帝压下非议登基后,靖王早已攻退北狄军队,并且策反那名将领夺走了虎符。刚登基时,朝堂之事繁冗复杂,老臣又大多倚老卖老且身边的靖王又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一时不察让靖王插入不少他的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一直想通过科举取士,将朝廷里的水换一换,像沈修宴这种人才,他自然要为其铺好官路,以助自己早日将靖王一派连根拔起。
下朝后,靖王黑着脸连朝服都没换就把心腹召来,恶狠狠地说:“老七以为赐道婚就能拦住我吗?今日上朝时竟然敢挑衅到我面前,他怕是不想要屁股下面的龙椅了。”
“王爷还是莫轻举妄动,皇帝想把太傅府拉下水一举恐怕是已经惹恼了太傅,我们此时应该静观其变,”话没说完,便被突然暴怒的靖王打断。
“静观其变?你上次叫本王静观其变,父皇就趁机下旨把皇位传给了老七,这次本王不会听你的,沈修宴必须尽快除掉,我早已忍受不了老七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心腹看靖王双手紧握成拳一幅不听劝怒气横生的样子,有些不耐但仍好生相劝:“王爷心向天下是好事,但操之过急,难免会有所泄露,还应从长计议。”
靖王失了耐性直接说道:“我请你来可不是听你一口一个从长计议,行了,你若没本事就趁早离开吧,本王没你上次不也弄死了上个状元,不过一介布衣还不是本王想杀便杀的。”说完直接大步跨出门外。
心腹见他如此不听劝竟还择言相辱,也是气急,当即就出了靖王府,此等心性活该没把皇位传给你。
一个多时辰后,沈修宴放下笔,罢了,不论是否是贪恋美色,柳婉玗都是自己的妻子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将书桌上的宣纸收拾一番后,去了柳婉玗那里。为了方便递交文书他办公的书房就在前厅旁边,平时休息的主院在花园旁边。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修宴没让小厮跟进来,独自进去了。免了两个婢女的行礼,径直走向软塌那处。就有这么困吗?
看软塌上的人睡的脸蛋红润,呼吸均匀,一头乌黑的发散开在脸旁。沈修宴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没想到睡着的人竟然睁开了眼。
柳婉玗其实早已醒了,因为软塌甚是舒适,她身子又疲软难受就不想起来,迷迷糊糊间感觉有温热的东西碰了自己的脸,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沈修宴。
沈修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语气平稳的说:“夫人这样睡恐怕会着凉,还是进屋歇息吧”柳婉玗看了眼正午顶天晒的骄阳不语。
因躺着和人说话不像样子,柳婉玗还是站起来了,面上软言细语的说:“谢夫君关心。”你要是不来,我还能多躺会。
沈修宴看人微垂头的样子不由感叹夫人还是很娇羞的。
随后,二人进屋,沈修宴让柳婉玗困的话再去休息会,吃饭的时候再叫她,不过柳婉玗拒接了,她起来走了会路就清醒了,已经睡不着了。
沈修宴也没多说,去书案上拿了两本书过来,递给旁边坐着的柳婉玗一本。语调温和:“既然夫人不困了,那陪我一起看看书吧”
柳婉玗接过书本,扫了眼书名,可惜我最喜欢看的不是这种的。
沈修宴想着夫人才名盛京,应该是喜欢看书的,就是不知道她喜欢看什么样的,刚刚递给夫人的是一本杂记,多是记录了各地风俗,用语活泼,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沈修宴手里拿着书,心思全不在上面,还是耐不住问道:“夫人平时爱看什么样的书,我多让人准备些。”
“我不过是打发时间随意看些,夫君即为状元想必藏书已经足够了。”要是让你准备我喜欢的那不就完了吗。
“夫人不必自谦,若有什么喜欢的让人去买来就行。”我藏书并不多,等会要让人再去买点。
二人心思各异谈了一会,差不多就到了晌午,让人摆了膳。
吃饭的时候,沈修宴见柳婉玗一直不夹自己面前的菜,以为她是害羞,就帮忙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放入她的碗里,还特别贴心的说了一句:“夫人不用拘束,都是自家人。”
柳婉玗看着碗里的明晃晃的胡萝卜丝,抿了抿唇,想着要不直接告诉沈修宴自己不爱吃胡萝卜,但又想到二人刚赐婚风头正盛,现在她不吃这胡萝卜丝,也许明天传出去的就是她对赐婚不满意,在饭桌上和中书大人大大出手的消息。
她亲身经历过那种谣言的威力,再说京中官家夫人大多都是闲来无事爱聊八卦。只好忍着将胡萝卜丝咽下。
旁边伺候的瑞文瑞清有些惊讶,她们贴身伺候的,自然知道小姐不爱吃胡萝卜丝,姑爷不清楚给小姐夹了还正常,可小姐竟然面不改色的吞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一顿饭结束后,沈修宴问柳婉玗是否要午睡一会,柳婉玗摇头,早上睡多了,她现在肯定睡不着。于是沈修宴就让人把管家叫来,不一会一个身着蓝衣中年男子抱着账本进来了。
沈修宴见管家来了对柳婉玗温言“夫人,这府中账目还要请你劳心。”
柳婉玗有些迫不及待,管一宅账本一直是她所向往的,母亲也多有教导她管家权利极为重要,非是不得已千万不能让给其他女人。
沈修宴看她明显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喜欢账本吗?京中才女背地里竟是个小财迷,越来越可爱了。
一下午大部分时间柳婉玗都沉迷于和管家算账本,连沈修宴什么时候离开都没在意。等到黄昏时候,柳婉玗才将府中账目统计清楚,本来沈修宴来京不过几月用不了算这么久,但是为了迎娶她银子花了不少,别人来的贺礼也不少,一样样的算,也花了许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