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
好像也没错。
但自招过了也就过了,陆星延其实没太当回事。
因为他心里挺有逼数,他目前的水平,离一本线还有一段需要飞跃的距离
星城是一个冬夏两极,春秋却不分明的城市,冬天走了没多久,感觉春天也已悄然而逝。
五月初,日头渐渐热烈,高三教学楼的气氛也愈发紧张沉闷,经常有人因压力过大,躲洗手间哭。
黑板边上挂的一沓日历纸不知不觉就撕得只剩薄薄一层,参差不齐的装订处留有细小纸屑,被初夏带着燥意的风吹得轻颤。
与此同时,二模考试成绩出来了。
沈星若自转来明礼之后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在这次二模中却突遭地震,一落至年级第四。
大家都震惊了,比陆星延二模考了530还让人感到震惊!
所有和沈星若相熟的同学都跑来嘘寒问暖。
王有福也找她谈了话。
沈星若是明礼今年夺回文科省状元的最大希望,这个谈话就很需要把握尺度,又要委婉不给压力又要提点到位,是真的难。
他还悄摸着写了份ord文档,自己背熟了才找沈星若。
“沈星若,这个一次没考好问题不大的,老师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你这次失误比较大的是数学,我和梁老师一起看了下你的试卷,你这不是不会,是没写完呀。”
沈星若点头。
这回二模,她来了大姨妈,肚子痛,教室又很热,她确实烦躁。
写数学题的时候扫了眼,觉得前面几道大题简单,就先搁那,专心写最后一道大题了。
最后一道题她加页写了一整张纸,写完的时候,时间已然不够,所以她空了两道半的数学大题。
的确是失误了。
文综试卷她也做得不太用心,有几道题的细节都没注意到,丢分丢得很不应该。
从王有福办公室出来,晚上回家,她还挨了陆星延一顿训。
陆星延大约也是憋久了,可算是找到个机会把她平日训他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还回去――
“你是草履虫吗,就换了个问法你就不会了?”
“这答得都是些什么东西,政治大题你就答了三句话?你以为你字字珠玑?我看你这是字字猪鸡。”
“数学考试这么大方,直接空了两道半的大题,是不是觉得数学试卷上的地价便宜留着打地基建房子呢你?”
“不过就是考了几回年级第一,你这都快飘出外太空了!”
沈星若“……”
陆星延陶醉在今日份的训人快乐之中不可自拔,没完没了地以牙还牙。
忽然,沈星若放下笔,抬头觑了他一眼,平静道“我觉得你高考之后也不需要女朋友了,你这么能说,自己和自己谈恋爱,不也挺好。”
“……”
“我下面给你表演个一秒闭嘴。”
他比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第七十四章
对沈星若这种级别的学霸来说, 失误就真的只是极小概率可能会出现的事件。
三模考试,也是最接近高考难度的一次模拟考试,改卷也比较严格,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放水。
沈星若以711的超高总分重回年级第一宝座, 并甩开年级第二18分。
能在这种上战场的阶段,在明礼这种全省顶尖的学校和对手拉开这么大比分的差距,沈星若离状元,的确只有高考这一步之遥。
陆星延三模成绩稳定在五百二十多,也还不错。
他已经悄摸着物色好了大附近的几所二本,还有和国外联合办学的国际学校。
六月初。
夏日的风裹挟着阵阵热浪涌入教室,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转着, 汗水沿着人的额角往下淌,滴进眼里, 则会酸涩难当。
但大家连个擦汗的功夫也没有,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
周四, 大家上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堂历史课和最后一堂地理课。
周五,大家又陆续上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堂语文、数学、英语。
最后一节政治是王有福的。
王有福揣着最后一次小考测验的成绩单,哼着小曲起身,准备去教室上课。
刚好另外一位政治老师,同时也担任七班班主任的夏老师回来,王有福见她眼睛红红的,还一路擤鼻涕, 问怎么回事。
夏老师又擤了次鼻涕,然后摘下眼镜, 声音哽咽地说“别提了,最后一回小考,全班都没及格。”
王有福诧异了下,心里还挺有优越感地想起这回一班平均分89,真是超水平发挥。
夏老师又继续道“我还没发脾气呢,他们给我说什么,不及格就可以留级,舍不得我,我那一下啊!”
说着,夏老师又想哭了。
王有福“……”
往教室走的路上,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个班主任到底是当得多么的不受欢迎,就连李乘帆赵朗铭这种长期不及格的都拼了老命考了六七十来分。
他到教室,纳闷地喊了声上课,班长何思越也照常喊了声起立。
一切平常得好像过往几百个日子的画面在重播回放。
这最后一节课他先是分析了下小考测验的分数,然后又讲了下小考里几道比较难的题,剩下的大半节课就是讲肯定会考到的一些点。
其实该讲的以前都反反复复讲过无数遍了,可听到王有福的强调,大家也没有昏昏欲睡和不耐烦。
快要下课的时候,王有福看了下时间,和大家重申考试安排。
“这个身份证,必须起床就给我拿着!我绝对不允许我们班任何一个同学,搞出没带身份证这种蠢事啊!谁没带,出去别说是我王有福的学生!”
“考场你们总不会跑错,就在我们学校考,猪在一个地方呆三年都认得清路了。”
“至于考试的心态,你们自己把握,这个实在是强调太多回了,我说多了你们也嫌烦。”
“紧张我知道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紧张的状态下啊,稍微保持一下平常心,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嘛,是,得失心不要太重,大家只要做到问心无愧,都是最棒的!”
下课铃响,王有福一反平日不拖个十几二十分钟都觉得亏本的常态,准时宣布“下课!”
可底下同学安静地等铃声响完一阵,又熙熙攘攘吵着说
“王老师你再讲一下三模最后一道大题,我觉得答题思路还不是很清楚。”
“对对对,王老师,我还想听一下货币那的一部分,选择题每次都选错。”
“王老师王老师,考试安排再给我们讲一下!”
王有福捧着他的红色保温杯站在讲台上,看着讲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夏日的风穿堂而过,带着窗外的花草木香,傍晚夕阳的细小光束穿过枝丫间隙投在讲台,带着浅淡的暖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下,然后红了眼眶,又抹了把脸,赶紧拿起根粉笔,转身在黑板写下六个字――
高三一班,下课。
他最终也没转过身来,径直走到教室门口,又停了停。
他的声音还是像以往那样慢吞吞地,又带着哽咽,“王老师在这里祝大家,鹏程万里,前程似锦啊。”
全班同学忽地集体起立,无声地朝教室前门,敬了个礼。
沈星若敬礼的时候停留了很久,久到她看到桌上试卷的字迹氤氲开一大片。
那个夏日的傍晚很神奇,太阳半落山,不再灼人,只余温暖。
教室很安静,别的班都在嚎啕大哭,可一班的同学都在默默收拾书包,离开教室的时候大家也笑着,默契地如同往常一般说声再见。
就好像,明天真的还会再见一样。
走出明礼校门,在东门古玩街那条小巷,沈星若忽然顿了顿步,往后看了眼,然后眼泪毫无征兆地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哭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眼睛睁着,手不停地擦。
陆星延见她哭,下意识就将她揽入怀中,一闭眼,眼泪也落在了沈星若的校服背后。
其实转来明礼的这一年半,是沈星若自母亲去世后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甚至记得来明礼的第一天,王有福里面穿了件大红色的羊毛开衫配蓝色衬衫,外面套了件没扣扣子的外套,肚子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有三层下巴。
她因为陆星延说她装,心不在焉买错一大把铅笔,然后在王有福的桌上随便找了支笔填资料。
王有福则在一边捧着保温杯,和她讲明礼有多么多么好,工资有多么多么高,完了还diss他们汇泽的校长是当年他隔壁宿舍的小垃圾。
这一年半的时光历历在目。
有些温暖,有些感动,有些搞笑,还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这样可爱的班主任,也不会再遇上这样可爱的同学了。
陆星延缓过一阵劲后抹了把脸,又呼出口气,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沈星若,你考个省状元,多给王有福挣点奖金,他上回还说暑假想和老婆孩子一起去马尔代夫旅游呢。”
沈星若闭了闭眼,又很轻地点了下头
高三所有教学结束之后,有两天假期给大家自由复习,之后则是六号的看考场,七号八号的考试。
沈星若经期不太准,为了防止关键时刻掉链子,周姨给她抓了中药,帮她推迟经期。
裴月早早回了星城,给两人准备了红色的高考服。
她还特别迷信,从头到脚都准备的耐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