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
这段回忆实在是不怎么友好,即使时隔了这么多年,再次想起,慕容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倒也不是觉得丢人,毕竟一直以来他娘给他灌输的思想都是“轻轻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保护她”。只是……突然亲眼见证了这个蠢货的人生大事,猝不及防地确认了这个拳脚功夫上比他还爷们的奇才竟然真是个女子,一时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新奇感受。
当然,云轻也并没有让他的这种感受持续多久,几日之后便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般生龙活虎的模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一张嘴毒得能让人当场倒地而亡,打起架来出手还要比之前更重更狠了些。
仿佛几天前那个疼得脸色煞白的小女子根本就不是她。
云轻的这种迷惑为成功地在慕容的心中留下了“癸水其实并不疼”的错觉,以至于此时此刻,他顶着云轻的身躯,独自蜷缩在凉亭中的石凳上,被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折磨的头晕目眩。为了防止自己疼晕过去一头栽进湖里,还要强撑着一丝理智,用指甲狠狠地扣住掌心。
幸好云轻为了练武,指甲一向修剪得整整齐齐,不然就这双娇嫩又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手,此刻恐怕早已经鲜血淋漓了。
四周伺候的丫鬟小厮早在这两位冤家聚在一起时就已识相地躲远,就连贴身丫鬟白桃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慕容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想要喊人过来,声音出口却是虚弱至极,连他自己都不太能听清楚。
孤立无援,坐以待毙。
眼前开始逐渐模糊时,慕容以为自己今日怕是就要在这冰凉的石桌石凳上昏过去了。没成想,就在意识浮浮沉沉之际,视野的尽头居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眯起的眼睛也马上睁开,甚至立刻恢复到了战斗状态。
云轻本已经翻墙回到了那蠢货寒碜的屋子里,随手拿了一本书就开始翻。然而这内容实在是晦涩难懂,难以控制地开始神游天外,觉得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还是有些不妥。
就算是真的非常希望慕容能好好地疼上一疼,体验一下做个女子到底有多痛苦。但是……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啊,这万一要是给疼坏了,或者是被慕容整毁容了,那到时候哪天她再换回去了可怎么办。
想明白了的云轻丝毫没有犹豫,放下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在清霜的一脸惊诧中,再次助跑腾空,翻进了将军府。一路不敢耽搁,目标明确地直奔凉亭而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次的亲戚依然准时。那蠢货也真是可怜,好巧不巧地正好赶上这事儿。
老远地看过去,慕容整个人都快趴在了石桌上,也不嫌冰。这家伙的脑子怕不是被疼傻了,周围没人伺候也不知道叫两声,亏得外面那么多人还夸他才子,如今看来还不如街头那个整日里敲着碗流哈喇子的傻子呢。
虽然心里这么编排,云轻的脚步却是丝毫没有慢下来,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慕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虽带着关心,面上却仍是一脸嫌弃。
“喂,蠢货,你怎么样了?”
慕容咬紧牙关,强行抵御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折磨得死去活来,此刻再看到云轻光明正大地顶着他的身体,还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没有同情心,心内顿时又燃起了熊熊怒火,腾地一下就直起了身,却又瞬间被小腹的一阵抽疼整得瑟缩了下。
咬着牙抬眸,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怒意。云轻丝毫不怀疑,若不是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他俩估计又会打个天昏地暗。
“你你你……呃,你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用手使劲按着,能稍微好一点儿……哎呀你别瞪我了,没用的,你现在肯定打不过我。这样,你等着,我去叫白桃过来。”
说着就要转身走开去叫人。
没成想还没走出去半步,就被慕容一把拽住了手腕。
“别、别去……你扶我回屋就行了。”
“……”
云轻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低头,看着这只抓住她手腕的手。
嗯,非常熟悉,骨架纤细,肌肤娇嫩,指腹上又因为常年习武带着一点薄茧。可是这手实在太小,连慕容的手腕都不能全部扣住,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隐隐泛出了白色。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一下子凉到了心里。
她这副皮囊柔弱起来真是楚楚动人啊。
可是云姑娘到底是铁石心肠,从来都不会轻易怜惜他人。短暂地失神过后,轻柔却又坚定地拂下慕容伸出的手。微微侧头,语气真诚无比,却就是能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嘲讽藏匿其中。
“行了哎大哥,您低头看看您坐的这石凳,这坐垫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我这要是就这么扶着你走了,谁来收拾场子啊,你自己斟酌一下看看哪样更丢人。”
顿了顿,似是突然想起了他们二人身份互换的事实,斜着眼睛飞了慕容一个眼刀。
“啊,难不成你是要故意毁我名声?慕容啊慕容,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虽然咱俩一直不太对盘,那好歹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吧。有什么不满直接上来打呗,别因为打不过我心有不甘就出此下策啊。”
太嚣张了。
慕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苍白着一张脸,连用尽全力吼出来的声音都虚弱得有气无力。
“快点滚!别磨叽!”
云轻今日份的找慕容不痛快任务达成,心情大好。又见他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也担心万一再真把自己的身体疼坏了。当下也不跟他再纠缠什么,甩甩衣袖,阔步离开,去找不知道躲到哪里的白桃。
确认云轻真的走远,慕容紧咬着下唇,稍稍挪动了下臀部,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汩汩流下。这感受实在是太过奇妙,他整个人顿时僵住,再也不敢有什么其他举动。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慕容甚至已经能隐约闻见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想到云轻方才说的什么这将军府里连坐垫都是皇上御赐的,尽管并不太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胡思乱想之际,云轻带着白桃匆匆过来。小丫鬟一直贴身伺候她家小姐,自然知道“云轻”每次来癸水时都会疼得死去活来。此时看到慕容这一脸惨白却还要强打起精神的状态,赶忙上前打算扶他起来。
没料到快要挨上时,却被一声隐忍的“慢着”拒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云轻当然知道慕容这是怕白桃看到案发现场,觉得丢人。心里暗暗嫌弃他矫情之后,还是决定帮帮这个蠢货。嘴角勾起一个如玉公子该有的温柔笑意,轻声劝白桃。
“白桃啊,我跟你家小姐还有一些私人恩怨要处理,要不这样,你先去外面等着,等会儿聊完之后我亲自把她送到你手里。”
以往慕容说话,白桃一般都是会听的。毕竟是丞相家的公子,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平时给人的印象也比较懂分寸识大体。除了跟她家小姐始终不对盘以外,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是今日的白桃却是格外强硬,也不知这番话触动了她哪根神经,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杆,满脸的英勇无畏,一副要为自家小姐斗争到底的模样。
“慕公子!我家小姐现在很难受需要休息!您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请改日再来好吗!”
这两位祖宗当真是八字不合,看看她家小姐,往常疼的时候连床都不愿意下,现在倒是还想着再跟慕公子争个高低,真是冤家。
云轻被白桃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搞得有些懵,回过神之后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太适合再留下,递给慕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后,便转身离去。
一路边走还边回头张望,就等着慕容一声呼唤再把她叫回去。然而无论是有口难言的慕容,还是恋恋不舍的云轻,碍于白桃那护主心切的无畏神色,最终都选择了屈服。
慕容被白桃缓缓扶起,起身的一瞬间向旁边跨了一步,强行用身体挡住白桃看向石凳上的目光。心中别扭至极,脸上却还是强作镇定:“好了,咱们走吧。”
白桃对伺候云轻的各方面早已驾轻就熟,知道每次这时候坐垫肯定都是要换一遍的,也不清楚为什么偏偏今日小姐会如此抵触。不过既然主子不让她看她便不看,不管是伺候谁,识时务都是一项必备技能。
扶着小姐转身,白桃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一不小心就瞟见了“云轻”刚刚坐过的地方。圣上御赐的东西就是精致,上面的牡丹被绣得栩栩如生,逼真得都能招来蝴蝶。只是原本花蕊处的黄色如今被染上了一抹红,倒也并不突兀,反而更显出几分娇艳来。
慕容许久不见白桃迈出步子,转头就看见她的目光正专注地盯着那石凳。不由自主地跟着瞧过去,牡丹层层展开,花枝招展的,正中央的那一抹鲜红格外刺眼。
慕公子顿时觉得整个脸颊火烧火燎的,二话不说就上前将坐垫翻了个面,轻咳两声之后,对身侧的白桃吩咐:“等会儿把它扔了……别让人看见。”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白桃闻言瞪大了双眼,快速看了看身侧,确认没人听见之后,带着满脸的震惊,压低了声音。
“哎呀我的小祖宗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您忘了吗,这可是皇上御赐下来的垫子啊!哪儿能说扔就扔!”
皇上御赐……
慕容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了,亲自血染了皇上御赐的坐垫,这是要多么英勇无畏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他一向跟他爹一样中规中矩,每次见皇上都是怀着满腔的敬畏与报国热情,今日这一出实在是有些吓着他了。
沉默过后,慕容一挥衣袖,转身准备离去。刚抬脚,就又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刺激得软了腿。
扶上白桃及时递过来的手,慕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那个……那就赶紧洗一洗吧,嗯,洗一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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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章节题目我觉得很可hhhhhh
下一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舅子要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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