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想着以前每次都是找一本兵书挨时间,便下了床,翻出那本已经看完的《兵伐》,躺回床上裹着被子捧着看。
果然管些用处。
孙伯悄悄探头瞅了一眼,见安华锦捧着书在看,不像是痛苦的模样,便放心去忙了。
半个时辰后,安华锦放下《兵伐》,眉头打着结叹气。
以前,葵水来时,前两日难挨,但她也不觉得时间过的多慢多难挨,如今不过一夜,她便发现,被顾轻衍给惯的,连这么好的兵书,对她都不怎么管用了。
他刚走,她便想把他拽回来。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死命地闭上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便开始想法子,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更好法子来。
这时,孙伯在外面小声喊,“小郡主?”
“我好的很。”安华锦咬牙。
孙伯立即说,“七殿下来了,您可见?”
安华锦“嗯?”了一声,她这位七表兄,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找她。
她想着有人来陪他打发时间也好,哪怕这个人是她最不待见的,她点头,“见。”
“七殿下如今在前厅,老奴将七殿下请来这里?”孙伯询问。
“嗯。”
孙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推开被子,抱了一个汤婆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画堂。
她刚坐好,孙伯带着楚砚进了枫红苑。
楚砚身后跟了一名小太监和一名宫里的嬷嬷,小太监捧了一个长匣子,长匣子看起来有点儿沉,将小太监的腰压的都有点儿弯。宫里嬷嬷看起来比贺嬷嬷年轻些。
孙伯先一步挑开帘子,请楚砚进来。
楚砚迈进门槛,一眼便看见了抱着汤婆子坐在桌前的安华锦,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起来柔弱无力,很是孱弱,他皱眉,素来淡漠的脸上多了丝关心,“昨夜听闻你叫了陈太医,母后得了风声,今日问明情况,不放心你,让我带了致仕的前太医院院首李功檀研制的止痛丸给你。”
安华锦眨眨眼睛。
也就是说,她来葵水,惊动了姑姑?而姑姑惊动了她这位七表兄?
她耳根子有些烧,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点头,装作不是事儿地说,“多谢姑姑了,也多谢七表兄特意送来。其实你派个人来就行了。”
“母后不放心,让我亲眼看看你,除了给你送止痛丸,还给你送个人。”楚砚坐下身,“安家老宅没有妥帖的教养嬷嬷,往日也就罢了,如今你身子不适,有人妥帖侍候才是最打紧的。”
安华锦在人来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但还是不想要,宫里的人是那么好要的吗?留下就送不走了。
她坚决地说,“我不要,我不需要人侍候。”
楚砚毫不意外她拒绝,“知道你会推拒,所以我才亲自来了。这人你必须留下。”
“哪有什么必须?在南阳时,我身边也不需要人侍候。”
“南阳是南阳,京城是京城。”楚砚眉眼攸地凌厉,盯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顾轻衍留在这里照顾了你一晚上。”
安华锦:“……”
谁说安家老宅密不透风的?这么十几个人,闲话也能传得出去?
她正了神色,对上楚砚凌厉的眉眼,眯起眼睛,“七表兄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安家老宅放了你的暗桩?”
若是如此,不管是谁,哪怕是最老最老的人,她也要拔了。
“没有。”楚砚沉声说,“昨夜你还在曲香河,没回来,他便派了人去陈太医家里请了陈太医,我从陈太医那里得到消息,便让人盯着些。暗卫禀告,陈太医离开后,他一直没离开,今早才离开。”
安华锦绷起脸,“七表兄好关心我啊。”
楚砚疾言厉色,“自从出了毒茶案刺杀案,惊动了外祖父,他在给我书信中,让我盯着你些。你与顾轻衍虽有婚约,但还未大婚,他这般留宿,不合礼数,你胡闹也就罢了,他难道不是明白人?如今竟然跟着你一起胡闹。你既然不想嫁给他,如今不要教养嬷嬷,难道只想与他暗中厮混不成?”
谁要与他暗中厮混了?
这话虽然说的不对,但她确实只想维持现状,做个未婚夫妻。
安华锦不惧楚砚眼中厉色,云淡风轻地说,“七表兄,我想与他如何,爷爷管不了,你更管不了。说句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大话,陛下也管不了。所以,止痛丸我留下,人你带走。”
楚砚面上涌上盛怒,“油盐不进。你是女儿家,毁了名声,吃亏的是你。你若是不想我管,你最好现在就拉上他去父皇面前,说你们即刻大婚。也免得……”
他攸地顿住,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免得什么?”安华锦似笑非笑地故意问,“免得陛下给七表兄你施压?打你的主意,想让你娶我?免得陛下想方设法动心思使手段琢磨着怎么毁了我们的婚?”
楚砚面沉如水。
安华锦笑,“陛下如何对你,是你的事儿,你承受什么,也是你的事儿,至于我与顾轻衍如何,是我的事儿,我如何打算,也是我的事儿。七表兄,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我乐意维持与顾轻衍的婚约,就是乐意。我不乐意更近一步,也不乐意后退一步,都是我的事儿。你如何,与我不太相关,我如何,也不太与你相关。别仗着你是姑姑的儿子,就对我指手画脚。”
楚砚脸显而易见地黑了。
安华锦脸上依旧笑着,“别以为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势弱了,挡在你面前的没有大山了,七表兄,你要懂,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张扬的都倒台了,你未必就前途一片坦荡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其余皇子们如今风头都不如你,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你的身上,但这才真正是你开始谨慎之时。我奉劝你,你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别把眼睛和时间盯在我身上。”
楚砚眼底黑云翻滚,“所以,说了半天,我的话,你一句不听了?”
安华锦笑容浅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最好知道。”楚砚腾地站起身,恼怒地拂袖而去。
孙伯在门口瞧着心惊胆战,见楚砚离开,他立即进了屋,“小郡主……”
安华锦摆手,气走了楚砚,她丝毫不在意,“药丸留下,那个嬷嬷送出去,让他带走。”
孙伯点头,在这安家老宅里,他自然是听小郡主的,于是依照安华锦命令,留下了止痛药,将那名宫里的嬷嬷送了出去。
楚砚黑着脸将人带走了。
第八十九章 请回(二更)
竹影从来没见着谁将七殿下气成这个样子,面色青如黑炭,脸上黑云压山,盛怒地大步出了安家老宅,上马车时,还踹了马车一脚。
他分外的惊撼,安小郡主果然有着常人没有的独一份本事。
马车离开安家老宅,回到七皇子府,一路上,楚砚已自己消化了怒火,恢复如常,下了马车后,他吩咐,“将嬷嬷送回宫里,告诉母后,让她不用担心,她的好侄女好的很,用不着人操心。”
丢下一句话,他径自进了府。
竹影眨眨眼睛,想着这怒火其实还是没消的。
七皇子府的管家亲自将那名嬷嬷送回了皇宫,见了皇后,如实地将七皇子的原话说了。
皇后叹了口气,“小安儿这孩子,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罢了,她不要就不要吧。”话落,她纳闷,“不过,我怎么听着砚儿这话不对劲?他们两个不是和好了吗?如今这是又话不投机了?”
贺嬷嬷也奇怪,“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皇后把那名被送去安家老宅又被退回来的嬷嬷叫到跟前问,“你跟着七殿下去安家老宅,可见着小郡主了?”
那名嬷嬷摇头,“回皇后娘娘,奴婢没见着小郡主,在院外等着了。”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经过了?”皇后看着她。
那名嬷嬷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七殿下与小郡主在画堂里,奴婢在院外等着,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七殿下走出来时,似乎很是生气震怒,上马车时,还踹了一脚马车。”
皇后惊讶了,“他们这是打架了?”
那名嬷嬷也不敢胡说,“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是说了自己看见的。”
皇后摆摆手,“你下去吧!此事不准与人说起,你被退回来之事,是小郡主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才不收留你的。”
“是。”那名嬷嬷退了下去。
皇后倒是不担心二人打架,反而还有几分想笑,“砚儿从小到大,你见过他翻脸几次?我是没怎么见着。”
贺嬷嬷想了想,“奴婢也没怎么见着。”
七殿下那个淡漠的性子,就算谁得罪他,他也只会记着,秋后算账,不会震怒当时就翻脸。能让他翻脸且还震怒地踢马车,怕是怒极了。
皇后笑,“不知小安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贺嬷嬷也揣测,“要不然,奴婢去安家老宅一趟?七殿下那里制定是问不出来的。”
“你以为小安儿的嘴就那么好撬开?”皇后摆手,“罢了,小安儿没事儿就好,他让本宫少操心,本宫就少操心吧。”
贺嬷嬷点点头。
“惜才人快生了吧?让人盯着点儿,别出了差池。”皇后想起别的事儿,“陛下年纪大了,孩子虽然一大堆,但越来越喜欢新生的婴儿,这么多年,后宫在本宫的治理下没出错,如今这时候,也别出错,要保证陛下的孩子,每一个都给本宫顺顺利利地生出来。”
“您放心,奴婢都让人盯好了。”贺嬷嬷压低声音,“又那起子想要闹腾的,都提前敲打了。”
“嗯。”皇后放心了,“越是这时候,无论是本宫管辖的后宫,还是砚儿身上,都不能出错。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是,咱们七殿下是个稳重的性子,如今与以前一样,除了陛下交给他的事情多了很多外,七皇子府上下固若金汤,没人生事儿,踏实的很。”
皇后点头,“这样才对。”
安华锦把楚砚气走后,坐在画堂里喝了两口白开水,还是难受的很,便又抱着汤婆子回了房间,躺回了床上。
又在床上忍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了,腾地坐起身,对外喊,“孙伯。”
“小郡主,您有什么吩咐?”孙伯连忙问。
安华锦咬牙,果断地说,“你去找顾轻衍,就说我难受,问他有没有法子让我不难受。”
孙伯顿时紧张,“您又难受了?七公子走时是交代了,老奴这就去找他。”
安华锦又重新躺回床上,有点儿没面子,昨日她还死活要赶人,今日就让孙伯去找人。不过,反正楚砚已经知道了,不管她是被楚砚冤枉还是没被冤枉,她不守规矩礼数都已经坐实了,她何必再委屈自己忍着难受?
既然有良药,那么,她是傻了才不用!
顾轻衍又不是外人!
安华锦想通了,便抱着被子等着顾轻衍被找回来。
孙伯亲自去的吏部,由着人通报后,他被领进去,见着了顾轻衍。
老尚书赵尚正在对顾轻衍做交接事宜,他只等着将所有事情都交接给顾轻衍后,便进宫去找皇帝告老辞官。
顾轻衍素来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今日却有些隐隐的焦躁,似乎恨不得赶紧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一样,不时地看一眼天色和沙漏,他看的次数多了,使得赵尚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他,“怀安,你今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轻衍自己也发现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见老尚书一脸关心,他也不好糊弄,如实说,“安小郡主身体不适,我有点儿不放心。”
赵尚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