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裴神色有些奇怪的看了谢安澜一眼,似在问,“不然夫人以为呢?”
谢安澜当然不会觉得高裴这样想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如今这个世道想太多的情爱之事才是害人害己。感情一事从来就没有说喜欢了就肯定能够携手白头的。前世又有多少男女之间是初恋成婚,最后又能相伴终生的?换到了现在,难道一个男人娶了喜欢一个女子娶回家了,过几年不喜欢了就休了那女子去喜欢别的女子?或者女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觉得不喜欢了又去红杏出墙喜欢别的男子?谢安澜并非不支持追求真爱,但是她不看好没有实力却非要去追求自己难以企及的东西的人。如果一个人有本事和整个世间的规则对抗,自然是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最后也只能害人害己罢了。
谢安澜笑道:“那就预祝高将军与楚小姐婚姻美满,佳偶天成。”
高裴神色也跟着温和了几分,点头道:“多谢夫人。”
高裴正要开口说要接阿绫回去,门外就有下人急匆匆的来禀告道:“少夫人,外面…有几个胤安人求见。”谢安澜皱眉,道:“就说四少爷不在。”下人摇摇头道:“那些人说,是来找少夫人的。”
谢安澜蹙眉,沉吟了片刻道:“请他们进来吧。”
高裴也咽下了之前想要接人阿绫告辞的话,稳稳地坐在了大厅里。承天府这些日子在暗中寻找宇文策踪迹的事情高裴自然也听说过一些,觉得胤安人此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跟东陵人全然不同的服饰的男女走了进来,来没进门谢安澜看到其中一人就不由得乐了。来人穿着一身红衣,不是兰阳郡主是谁?
来着一共四男一女,除了兰阳郡主还有那日在静水居见过的那名年轻男子。不过这一次这些人显然是以另外一个更为年轻的男子为首。那男子身形颀长却显得有些消瘦。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懦弱之色。只是他穿着一件蓝色绣着白狼图腾的袍子,身上的配饰更是耀眼。虽然说胤安人喜好金银宝石之类的配饰,国中无论男女大都会佩戴各种饰品,但是这位…看起来像是个珠宝展示架。
谢安澜挑眉道:“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为首那年轻男子朝着谢安澜一拱手道:“在下乃是胤安三皇子宇文纯,见过陆夫人。”
谢安澜连忙起身让开,“不敢。”
既然眼前这个是胤安皇子,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受这个礼了。只是谢安澜也很是无语,堂堂一个胤安王子,随随便便给人行礼真的好么?
宇文纯似乎呆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般。侧首去看身后的兰阳郡主和那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垂眸肃然,不言不语。倒是兰阳郡主似乎很不将这个皇子看在眼里,见他望过来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却依然不说话。显然是想要看在这三皇子出丑。
谢安澜心中暗叹,早就听说胤安皇室争斗不断甚至影响国力。原本她还有些不以为意,毕竟从古至今哪个皇室之中没有勾心斗角?但是现在看到这位皇子,才知道胤安皇室的处境如何艰难。区区一个已故公主之女册封的郡主,竟然都敢对堂堂皇子如此无礼。不过一个皇子懦弱成这样,是真弱还是扮猪吃老虎还不好说呢。
“三皇子不必多礼,我身份微寒,受不得殿下的礼。殿下请坐吧,这位是定远侯世子。”谢安澜含笑道。
那宇文纯愣了愣,才对谢安澜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夫人。”又对高裴点了点头,似乎并不知道高裴是谁。
定远侯世子五个字一出,兰阳郡主和那青年男子神色却是微变。显然她们是知道高裴的身份的。
谢安澜皱了皱眉,看着兰阳郡主道:“这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熟,难道是三皇子的奴婢?”
闻言,兰阳郡主顿时气红了脸。虽然她如今脸色蜡黄,却依然能够看清楚那气得通红的脸色,“你放肆!”
宇文纯连忙道:“夫人误会了,这并非是在下的奴婢,而是在下的表妹。胤安兰阳郡主。”
谢安澜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也是皇室中人啊。那便请坐吧。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宇文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些日子表妹不慎得罪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只是…不日伯父便要带着在下和表妹入宫觐见贵国皇帝陛下,不知能否请夫人赐药化解表妹身上的毒?”不同于西戎人,胤安人与东陵人一样是以肤色白皙为美的,堂堂郡主却带着一身蜡黄的肤色去面见别国皇帝。不仅是失礼而且还是丢脸。但是他们随行的医者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配制出能够让兰阳郡主恢复原貌的解药来,不得已只能上门求药。
谢安澜偏着头打量着兰阳郡主,兰阳郡主含恨瞪了她一眼。让一个原本白皙如玉的姑娘顶着一身蜡黄的肤色过了这么几天,绝对是深仇大恨。如果不是怕舅舅动怒,在第一天兰阳郡主就冲过来找谢安澜麻烦了。
“解药?”谢安澜疑惑地道:“三殿下只怕是有些误会,我并不精通医术,哪里有什么解药能给郡主?”
兰阳郡主闻言顿时杏眼冒火,忍不住就想要起身跟谢安澜理论。却被她身边的青年男子抬手按下了。宇文策蹙眉道:“但是,兰阳郡主曾经言道是在夫人名下的静水居后院,被扔进了一个水缸里浸泡才变成这般模样的啊。”
谢安澜摊手,状似无奈地道:“三殿下有所不知啊,那后院是我静水居原本一个后厨老师傅所居住的。这人最喜折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日我带人去静水居就是为了处理他的事情。静水居是供人饮食之处,如何能留这样的人?当天我就将他赶走了。不仅如此,他院子里的东西也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这可如何是好?”宇文纯有些呆滞地道。
这一次即便是有人压制着,兰阳郡主也忍不住了,“你胡说!”
谢安澜十分无辜地看着她,“郡主这是何意?”
兰阳郡主恨恨地道:“分明就是你故意将我扔进去的!你怎么会没有解药!谢安澜,识趣的将解药交出来,不然我舅舅会让你好看的!”
谢安澜眼眸微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哦?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看胤安摄政王如何要我好看。能让胤安摄政王亲自出手对付,也算是我的荣幸。”
“呸!”兰阳郡主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舅舅亲自出手。”
谢安澜耸耸肩,侧首对宇文纯道:“三殿下,你表妹脑子有些问题,还望转告令伯父,少将她放出来比较好。万一不小心咬到人可怎么好?我们东陵人皮薄肉嫩,经不起咬。”
“你…你敢骂我是疯狗!”
谢安澜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继续对宇文纯道:“你看,她耳朵还有问题。三殿下,你听到我骂她是疯狗了么?”
宇文纯无奈的苦笑着摸摸鼻子不说话。
兰阳郡主一言不发,直接抽出鞭子劈头盖脸的朝着谢安澜挥了下去。高裴脸色一沉,起身就要去抓兰阳郡主的鞭子。却被人抢先一步只见原本坐在主位上的谢安澜身形一晃已经离开了位置。兰阳郡主的鞭子却始终没有落下,因为鞭梢的一头已经被人抓在了手里。
高裴挑了下眉,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谢安澜修长纤细的手指白皙如玉,但就是这样的纤纤玉指抓着兰阳郡主的鞭梢,兰阳郡主用力拉了两次却也没能拉回去。
“你!”
谢安澜冷哼一声,随手一掷,长鞭便倒卷回去朝着兰阳郡主脸上甩去。兰阳郡主连忙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连,鞭子却在她脸跟前两寸远的位置松懈了力道落了下去。
如此一来,兰阳郡主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谢安澜故意戏弄她?顿时气的浑身发抖,“谢、安、澜!”
谢安澜漫步回到主位上,回身坐下冷冷道:“上门做客就要有做客的规矩,兰阳郡主莫要让我以为胤安王室都是如此没有规矩。”
兰阳郡主含恨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陪跟本郡主说规矩?”
谢安澜道:“我是人,难道兰阳郡主是东西?倒是使劲了。”
见兰阳郡主几近失控的模样,那青年男子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拱手道:“陆夫人,郡主性子骄纵了一些,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勿怪。今日在下等人是诚心上门求赐解药的,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只要能办到,我等必不推辞。”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三皇子,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非故意为难诸位。诸位若是实在需要解药,不妨请求陛下派太医院御医为郡主配置解药。”
青年男子皱眉望着谢安澜,似在探究她说得到底是不是实话。
“但是,明日王爷就要觐见贵国陛下,只怕是来不及了。”并不是他们胤安的医者配不出解药,而是没有原本的毒水,他们又不能在郡主的身上做实验,自然是需要时间的。而他们的时间显然并不充裕。
男子倒也不勉强,道:“既然如此,不知那配置药水的人在何处?”
谢安澜道:“那人已经被我赶出去了,如今…应该在灵武寺吧?”
“灵武寺?”男子皱眉,有些为难。显然这些胤安人也知道灵武寺在上雍和东陵独特的地位。这次怀德郡王叛乱,灵武寺也算是平乱有功,昭平帝赏赐有功之人的时候也没有落下了灵武寺。况且,灵武寺有武僧八百,僧众三千,更不用说整个雍州的信徒无数了。说实话,身为外来者的他们未必惹得起。
谢安澜点点头,一点儿也不为将锅甩给灵武寺而愧疚。她接受了那老和尚的时候,灵武寺方丈可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青年男子有些难为,谢安澜说得不像是谎话,但是他也不能完全相信谢安澜的话。
原本应该是领头的宇文纯却坐在一边喝茶发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直到那青年男子叫他才回过神来,“啊?说什么?”
青年男子眼神一沉,重复了一遍道:“此时,三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宇文纯十分爽快地道:“兰阳郡主和苍统领决定就好。”
兰阳郡主和青年男子脸色都有些不好,谢安澜倒是好笑。既希望别人是个包子,又想要这个包子在关键时候能当成铁球替你砸人。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
半晌之后,青年男子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高裴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多谢夫人指点。我们会去灵武寺找那人解毒的。还请夫人告知那人姓名。”
谢安澜道:“我只知道那是灵武寺的一个老和尚,至于法号却不知道。也是当初在灵武寺觉得他做得素斋极为可口,才将他请回来的。两位去打听打听,总是能大厅到的。”
青年男子沉默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如此,我们告辞。”
“慢走不送。”谢安澜道。
宇文纯连忙也起身,对谢安澜笑道:“陆夫人,打扰了,在下也告辞了。”
谢安澜笑道:“三殿下言重了,慢走。”
目送一行人离去,高裴突然开口道:“那人不在灵武寺?”
谢安澜回头看向他,嫣然一笑摊手道:“那人确实来自灵武寺,至于现在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高裴道:“宇文策身边高手众多,陆夫人虽然身手不弱,身边又有高手护卫,还是应该小心一些的好。”
谢安澜点头谢过高裴的提醒,无奈地道:“我分明从未招惹过这位兰阳郡主,这位入京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找我麻烦,实在是无理取闹。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让她过得太舒服了,不然岂不是真的被人当成包子了?”
高裴点点头,倒没劝谢安澜向胤安人服软。他本就不喜胤安人,若是那天的事情让他遇上了,那兰阳郡主只怕就不是染一身蜡黄就能脱身得了。
高裴到底还是没有立刻就接阿绫回去,说好了等到用过了午膳谢安澜让人送她回去高裴就告辞离开了。
等到高裴离开,谢安澜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才让人找了叶无情过来。
“少夫人。”
谢安澜问道:“让冷烛研究的解药,配出来了么?”
叶无情点头道:“夫人放心,那院子里收集的那些药水,师弟已经配出来三种解药了。其中有两种已经分析出来配方,能够自己配置了。”谢安澜点点头,“那就好,老和尚现在在哪儿?”叶无情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告诉他安阳城有极品美酒,他两天前就已经出发去寻找了。等他到了安阳再折返回来,至少也需要一个月时间。”
“可有人照看?”
叶无情点头道:“夫人放心便是,有人陪同他一起去找。其实…夫人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就凭那位配置毒药的功夫,敢惹他的人就不多。”
谢安澜摇头道:“倒不是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只是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还骗他去安阳那么远的地方,”
叶无情道:“那位根本不会配置解药,他留在京城只怕更危险吧。”那好和尚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裴冷烛的喉咙还是他自己配置的解药才治好的。他们将人送去灵武寺的时候才听人说起,那老和尚半点医术不会,但是天生就对配置各种毒药有别样的天赋。明明从来没有学过,但是各种药物到他手里就是能够配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但是!他不会解毒!据说曾经倒是以毒攻毒结果几个人的毒。但是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试了。因为那几个人虽然毒解了,命保住了,但是也差不多脱了一层皮。
裴冷烛原本还以为遇到了一个用毒高手,满心欢喜的想要拜师学艺。结果知道那老头根本是随心所欲的随手配的,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那些毒药的配方,本就阴沉的俊脸几乎都要滴出水来了。
谢安澜想想也是,不管那老头会不会配解药,就拿奇葩的性子她就很怕胤安人一个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
“少夫人,方才那些胤安人上门也是为了解药的事情?”叶无情问道。
谢安澜耸耸肩,“还能为什么?”
“少夫人不打算给他们?”
谢安澜笑道:“给,怎么能不给。不过得等等,陛下见到兰阳郡主的模样想必会十分欢喜。”昭平帝这几天正郁闷着呢,怎么样也要给人家找点乐子,免得他迁怒承天府吧。胤安摄政王是很难招惹,但是对他们来说,昭平帝才是是真正不能招惹的大麻烦。毕竟,宇文策是要走的,而他们是还要继续在昭平帝手里混的。
兰阳郡主一行人回到胤安驿馆,宇文策正坐在大厅里对着棋盘一个人下棋。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没有等门外的人通报便道:“进来吧。”
宇文纯兰阳郡主和那青年男子前后走了进去,“皇伯父。”
“王爷。”
“舅舅。”
宇文策侧首看了三人一眼,挑眉笑道:“看来是又失败了。”
兰阳郡主咬牙道:“舅舅,那谢安澜是故意的!”
“哦?”宇文策点点头道:“她是故意的,你想要怎么办?”
兰阳郡主咬着唇角不说话,她虽然在谢安澜面前闹的厉害,实际上却并不不敢真的要舅舅替她出气。还小的时候,她跟那些表姐妹闹了矛盾,回家找舅舅帮她出气。最后得到了结果却是自己被罚跪了一天一夜。都说她是摄政王府唯一的女子,受宠程度比摄政王府的几个王子还要多。事实上似乎也确实如此,但是舅舅从来不会替她出气打压任何人。在舅舅面前就算她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除了自己打回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舅舅从来不会帮她。
宇文策抛下了手中的棋子,轻笑了一声道:“罢了,既然你也没办法,那就这样吧。”言下之意,竟然就打算让兰阳郡主顶着这一身蜡黄的皮囊入宫觐见东陵皇帝。
“舅舅!”兰阳郡主眼睛一红,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
只见宇文策脸色微沉,声音冰冷,“技不如人就要认命!你若是弄死弄伤了谢安澜,本王替你担了,既然你不如她,那就自己忍着!”
兰阳郡主强忍着眼泪不肯掉下,眼看着要忍不住了才扭身跑了出去。
“伯父…”宇文纯看看跑出去的兰阳郡主,忍不住开口道。
宇文策看向宇文纯,问道:“你觉得那陆夫人如何?”
宇文纯想了想道:“侄儿觉得,那位陆夫人不仅容貌美丽绝伦,性格也与东陵女子颇为不同,便是我胤安贵女也多有不及。”
宇文策轻哼一声道:“胤安贵女和东陵贵女有什么不同。若论女子,本王倒是觉得还是莫罗的女子有意思一些。”
闻言,宇文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莫罗的女子确实是很有意思,因为莫罗不仅历代都是女王继位,军中将领,朝廷官员也不乏女子。因此莫罗女子天生便跟东陵胤安诸国女子地位低微不一样。稍微有些本事的女子就不将男人放在眼里,更强悍一些的三夫四侍也不在话下。摄政王的品味,果然是不同凡响。
宇文策淡淡的瞥了宇文纯一眼,宇文纯一个激灵连忙收敛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宇文策淡然道:“准备一下,明日入宫见东陵帝,顺便,将清河带回来吧。”
“是,伯父。清河堂妹为我胤安立下过汗马功劳,确实应该回国了。”宇文纯恭敬地道。
宇文策挑眉,“哦?这么说…你觉得应该将兰阳留下联姻?”宇文策问道。
“这…”宇文纯一阵,道:“这个…自有伯父决断。”
宇文策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道:“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入宫。”
“是,伯父。侄儿告退。”宇文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