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但是为了她,我没有去报到,转而去了云舟。两年前事业达到巅峰时,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关系,那个时候,我才给她办了一张属于她自己的身份证,才让她第一次踏进小学的校园。开学前一天,是我翻透了两本词典给她起的名字,淡浅。淡展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替他养了一个女儿。
淡锦抽完了第一根烟,这么多年,小浅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我本来以为,十年苦日子过去,可可是
她得了什么病?江嫣然小心地问。
淡锦欲言又止,半晌,她还是没有回答江嫣然的问题,只是扔了烟头,似终于拾回了理智般:这些事情憋太久了,我总是忍不住。江队,你过过耳朵就算了,不用同情我,以前怎么对我,以后也怎么对我,更不要和别人说。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以前只知道小浅是你的妹妹,没想到你们的渊源竟是江嫣然心中五味杂陈,其实,我挺欣慰的,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我一直以为你都不把我当朋友看呢。
淡锦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她和江嫣然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她愿意与江嫣然更进一步,只是她相信江嫣然不会到处乱说而已。她仅仅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倾诉口,而不是一个真心对待的朋友。
如果小浅的情况不是很严重的话,我来找一个保姆照顾她,你要不先回剧组看看?我怕再拖下去你的口碑就彻底塌了。江嫣然恳切地建议。
小浅近期没大碍了,我一会儿帮她收拾一下,拿点药就可以出院。我准备让她休学一年跟着我,好好养身体。
那就好。江嫣然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初秋也进医院了?
淡锦收拾烟灰的手一滞,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在游乐园过山车下面等你,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小孩子体弱,没坚持多久就晕倒了,我们把她送到九寨沟的医院,没敢让任何人看见,就怕媒体又乱写。
沾满烟灰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你也去看看她吧,江嫣然轻叹,那孩子也很可怜,她只肯相信你一个人,但是你一下子就走了半个月,连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我对不起她,淡锦小声说,但我没有办法,如果非要在她和小浅之间选,我一定选小浅。
你不准备管她了?
不是,只是淡锦在餐桌上撕了一点卫生纸,擦净自己的手,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两个人简略地吃了早饭,给淡浅包了一些带回去,等她输完最后一个吊瓶,淡锦便收拾好所有东西带她一起前往九寨沟。
淡浅很乖,见了江嫣然很有礼貌地问好,还请她吃苹果,也很听话,淡锦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句话都不多问。
江嫣然一直在偷偷地看淡浅。她每次见到这个小姑娘都忍不住暗暗感叹,真的和淡锦太像了,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完全是个缩小版的淡锦。
怪不得是一手带出来的。
三个人买了最早的飞机回到九寨沟的黄龙机场,然后坐大巴前去人民医院。到人民医院的时候是中午,刚刚过饭点,江嫣然想先带她们去吃饭,淡锦婉拒了。
初秋就在里面,江嫣然带淡锦和淡浅来到病房外,和她们做一些嘱托,你走的这十几天,她一句话都没说过,不论谁和她讲话她都不理。现在还是不愿意吃饭,靠每天打葡糖糖撑着。她只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吧。
嗯。淡锦握紧了淡浅的手。
我先回剧组一趟,和李导报备一声,下午再来接你们。
麻烦了。
没事。江嫣然拍拍淡锦的肩,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淡锦的手在门把上顿了一下,淡浅看到了她的犹豫,默默地紧了紧握着姐姐的手,给她些许底气和安抚。淡锦对妹妹轻轻一笑,打开了门。
又是病床。
淡锦恍惚有种回到昨日的错觉,窗外透进的阳光渲染中,仿佛躺在床上的仍是穿着病号服的小浅。但不是,床上的那个孩子没有黑色的长卷发,也没有那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蛋,通过输液管流进她血液里的只是葡糖糖,不是血袋。
初秋靠在大而柔软的枕头里坐着,膝盖蜷缩起来,大腿上放着一个本子,她正在用铅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她抬眼看过来。
片刻之后。
初秋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稚嫩的声音陷在哽咽中: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淡锦的心瞬时被紧紧揪住,紧到她喘不过气。
你一直在等我么?淡锦轻声问。
初秋用力地点头,哭着说: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from沈从文《雨后》】
沈先生真的贼会写情话,《湘行散记》一整本的情话看得我荡漾得不行。
淡锦和淡浅之间的羁绊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深的
第31章 《飞鸟集》
安静的病房。
淡锦下楼去买午饭了,只留下淡浅和初秋两个人独处。
淡浅从包里翻出今早打包的油条, 拖了一张小桌子摆在床上, 将塑料袋整整齐齐地折下去放在初秋面前, 说:初秋妹妹, 你先吃点这个吧,这是姐姐早晨买的。
初秋看着被捂放太久而显得卖相不佳的油条,实在提不起食欲, 便说: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这是姐姐最喜欢吃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常常和我说, 她的梦想就是支一个摊子卖豆浆油条。淡浅跳了一下, 坐在了病床的边边上,她微微偏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披下来,而且,最好不要因为自己没有胃口就去责备你的食物哦。
初秋听她说起姐姐两个字时的亲昵与熟悉,她觉得酸涩,却又深知没资格多话。她低头看着油条, 半晌,问道:你就是她经常提起的小浅么?
嗯, 我叫淡浅,今年十岁。淡浅笑得很可爱, 我听姐姐说起过你,也在电视上见过你,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妹妹。
初秋盯着那张和淡锦太过相似的脸, 心里嫉妒得快要发疯了。为什么她可以和淡锦长得这么像?为什么她可以是淡锦的亲生妹妹?为什么她不用被火烧就可以叫淡锦姐姐?凭什么?她拼了命地想进入淡锦的生活,但这个人一出生就已经成为了淡锦的生活,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你不要总是盯着我,我会害怕的。淡浅笑意愈深。
我不喜欢你。初秋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思。
这很正常,淡浅丝毫没有生气,脸上仍然带着友好的笑,因为你还小。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轻易地讨厌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
初秋一愣。
她清楚地记得,淡锦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这让她更讨厌这个与她差不多同龄的女孩了,淡锦是大人,说这句话是可以原谅的,但是这个淡浅只比她大三岁,她凭什么说这句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淡浅逼近了一点,你也很喜欢姐姐,对不对?
初秋见淡浅的表情变得有些异样,顿时不敢答话。
因为你喜欢姐姐,但姐姐更喜欢我,所以你嫉妒我,淡浅歪起嘴,竟笑出了三分邪气,嫉妒的人常常自寻烦恼,就像你现在这样。
初秋被吓到了。
眼前的十岁女孩带着一副过于成熟的表情,说着一些过于成熟的话,就像一只披着鹿皮的狼,令人不寒而栗。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淡浅脸上所有的表情在一个眨眼间瞬时消失,她立马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文雅,跳下床去迎接拎着午饭的淡锦。
姐姐,你累不累?我给你倒点水吧。淡浅懂事地接过淡锦手里的饭,语气天真又可爱。
不累。
淡锦看着淡浅,摸了摸她的头。
初秋敏锐地发觉到了差别,淡锦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是温柔,然而这种温柔似乎给谁都可以,给她冉初秋也行,给江嫣然、给熊雪儿都行。但她在看淡浅时,眼中除了温柔之外,还有患得患失。
她害怕会失去她。
她会害怕失去自己吗?
初秋胸口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不顺了。
淡锦却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投向病床上的人,她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温声问她:你有陪初秋妹妹玩么?
有,我和初秋妹妹聊了好久呢。淡浅帮姐姐把食物都摆上小桌子。
淡锦有点诧异:她肯和你说话?转头看向初秋,初秋,不是只愿意和我一个人说话吗?
初秋闷闷地嗯了一声:因为她和你长得很像,所以,就。
这样也好,你和她能聊得来,未来一年一定能相处得很好。淡锦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纸,给两个小家伙每人发了一双,对淡浅道,你要好好照顾初秋妹妹,带她读书,练字,我去拍戏的时候也可以放心。
嗯!姐姐,你先吃,我去上个厕所。淡浅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兀自起身准备离开病房,马上要走时,忽然转身盯着初秋柔柔一笑,初秋妹妹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姐姐单独说,趁我去上厕所,一定要尽量说完喔。
目送她走出病房,关上房门后,初秋第一时间问:她什么时候走?
淡锦笑了笑,怎么这么问?小浅姐姐不走了,接下来一年你和她都待在我身边。
为什么啊?初秋的语气充满了绝望。
她生病了,我得照顾她。放心,这不会妨碍我照顾你的。
你之前,游乐园突然走了,是不是去找她的?初秋拉住淡锦的袖子,逼问。
淡锦握住她的小拳头,温和地点头:是,那天她突然晕倒了,我有些急,就先过去了。
所以你就背叛我?初秋的眼圈蓦地红了。
淡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说:初秋,背叛不是这么用的。
不对,就是这么用的。你说过,那个人答应蓝胡子不开最后一扇门,蓝胡子相信她,可是她没有做到,这就是背叛,初秋越说越急,你也答应了我,下过山车的时候一定能看见你,可是你没有做到,这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淡锦看着初秋逐渐涨红的小脸,如鲠在喉。
全世界,我就只相信你一个人,但是你骗了我,初秋眼睛里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你为了她,就骗我,你明明先答应我的,可是你、你就走了,你就是背叛我!
片刻的失神后。
淡锦抽出一张纸巾,帮初秋擦去豆豆一样大的泪珠,极轻地低喃:
对不起。
你真的、真的觉得是你错了吗?初秋整个人哭得一抽一抽的。
嗯,是我错了。淡锦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软。
你、你以后还会骗、骗我吗?
淡锦迟疑了须臾,犹豫的情绪只在她眼底轻轻地滑了一下,她马上握起初秋的手,顺带摸了她的头发:不会。
初秋破涕为笑,那、那就好,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淡锦的手顿在初秋的头顶,她脑中忽就空白了,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良久之后,她才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装作去拿小桌子上的饭盒。
吃点东西吧,初秋。
唔
听江队说你一直不愿意吃饭,现在我回来了,你总愿意吃了吧。
别、别急。
初秋忙拿起之前她一直在画的东西,将最上面那张纸撕下来,小心地递到淡锦的面前,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淡锦心中忽生出不安。
生生日快乐初秋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笑得如履薄冰,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啪嗒。
手里一滑,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可今天淡锦察觉自己的嗓音极度不稳,拾起筷子,干咳一声掩饰,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今天是二月二十二号,你的生日是二月二十号,前天才是你的生日。初秋还没注意到淡锦的神色变化,我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可是你一直不回来,我只能一直等,今天才送给你,应该不算晚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二月二十?淡锦的睫毛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声调控制不住地扬高,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生日,除了我亲生父母,谁也不知道我的真正生日究竟是哪一天,就连小浅我都没说过,身份证上和公司放出去的数据都是假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初秋被此时咄咄逼人的淡锦吓住了。淡锦的生日是她从她的日记里偷看来的,她没想到淡锦竟没告诉任何人,可她又不能说自己扔了她的日记,又捡了回来,然后又偷看了吧?
我我
你见过我父亲了?
没有!初秋忙否认。
淡锦看她否认得干脆,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只要没有让她接触到淡展锋就好。
比起生日被人知道这件事,她其实更在意初秋是否被那个人渣伤害过。
是是初秋勉勉强强找了个理由,我们之前睡在一起,你讲梦话,我、我听到的。
淡锦看初秋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一扫刚刚的尴尬气氛,主动和初秋说笑道:我还会说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