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被一股大力拽回来。
姜竹沥的脑袋砸进段白焰怀里,他发出一声闷哼。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还没能完全清醒。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在头顶响起:
“我费尽心思,将人类的新娘诱拐进陷阱,藏在树林深处,向全国的勇士发出挑战,让他们来救人――”
姜竹沥还戴着眼罩,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她的感觉都很明显。
她还被他圈在怀里,不算太用力,可姜竹沥身上酥酥麻麻,穿堂小风一吹,她被他硬生生地说出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是想靠着她们……将你引诱上钩。”段白焰低着头,热气缓慢地流窜在她脖颈间,“你总是在回避,不愿意正眼看我,可是我每天都很想见到你。”
姜竹沥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躲,却躲不开。
她突然有些慌。
倒不是怕他当着摄像机的镜头对自己做什么,而是这段台词太过于真情实意,不像剧本里的台词。
这个人,肯定擅自修改了综艺剧本……
姜竹沥想咬他。
“勇士小姐,大魔王昨天在一堆心愿瓶里,见到了你落下的东西。”他轻声说,“大魔王前几天还很嫉妒,可现在,他很开心。”
姜竹沥一愣。
她迅速反应过来,脸色飞快涨红:“那个不是……”
段白焰拿着纸条,安抚般地握住她的手。
昨晚他打开心愿瓶,不仅看到倪歌和周进的纸条,还有他自己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希望段白焰好好的。”
他知道,只有她会为他做这样的事。
在韶山的时候,他曾经问她,你能不能不要放弃我。
他这问题问错了,因为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他。
所以昨天,他才对周进说那样的话。
――别带我,我不是求而不得的那一个。
他和周进的确不一样,他还有姜竹沥。
她喜欢他。
她只是怯懦,畏缩,不敢回头。
“那么现在,你愿意正眼看看大魔王吗――”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袖口游走进来,带着些寒意,握住她的手腕,“勇者小姐?”
姜竹沥没有说话,段白焰安静地望着她,将毕生耐心耗在这里,等她智商回流。
而她迷迷糊糊,不知怎么,想起她十八岁生日时,他给她发的那条语音。
他说,这个活动,真是蠢毙了。
顿了顿,声音里竟然浮起浅淡的笑意。
“是啊,我又逃课了。你要小跑着去找老师告状么?”正是冬天,他站在走廊下,话筒里风声呼啸。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竟然透出股奇异的温柔,“……那你跑慢点,我跑着来追。”
第37章 有点可怜
姜竹沥有些迷茫。
本质上来说, 她和段白焰都是矛盾体。
她的矛盾体现在,她一直在原地踏步,感性不允许她远离他, 理智却又不让她靠近, 一遇到问题,她首先想到的解决方式就是逃跑;而段白焰的矛盾体现在,在一起之前, 他表现得还勉强能算是个正常人,可一旦进入或者靠近恋爱关系, 他就会变得任性, 自私,焦虑又不可控。
好像两个人都是在一步一步脱掉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她曾经为此疑惑, 大学老师告诉她,恋爱关系会让人在精神上重回婴儿时期, 处理不好家庭关系的人往往会传承这种悲剧, 所以恋爱中暴露出来的大多数矛盾, 其实都来自童年伤害。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理解段白焰。
可当她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她无法自我消解, 几次三番流露出想要通过交流解决问题的念头, 又每次都被他冷漠无情地驳回。
姜竹沥沉默半晌。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我不想。”
段白焰微怔,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她微顿, 声音细且小, “‘跟你无关’的意思是,虽然喜欢,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牵连,我也没有给你任何伤害我的权利。”
他说得没错,她擅长自欺欺人,也比过去更加擅长逃避。
她甚至为此发明了新的自洽方法,在他和自己之间树立高墙,用“我的喜欢跟你无关”,来抵挡亲密关系可能会对她造成的伤害。
她手心发凉,段白焰舌根发苦:“……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姜竹沥没有说话。
分开的这些年里,午夜梦回,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跟他分手的场景。
小说里场景衬托都是假的,那日没有连绵的阴雨也没有密布的乌云,她不需要湿淋淋地站在雨雾里,可怜地看着他,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那天天气好得令人发指,晴空万里,有人提着花篮果篮来探病,有人推着轮椅出去散心,还有很多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
全世界都欣欣向荣。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长得看不见底的走廊上哭。不停有人来给她送纸,熊恪带着一群黑衣大汉,慌得手足无措,围成一圈商量怎么安慰小姑娘。
她一边哭,一边分神去感谢他们。
到后来头脑都变得混沌,等段白焰真正醒过来,她声音已经发哑。
她的手扣住他的手腕,最后一次,乞求般地小声问他:“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段白焰半靠在床上,唇角苍白,精神不济。
他深深地,长久地望着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以一种默然决绝的姿态,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那时候,姜竹沥就知道。
她和段白焰永远结束了。
他放弃了她。
***
段白焰陷入沉默。
“我一直以为。”他说得很艰难,“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也许是……
姜竹沥想。
他们两个一起放弃了对方。
这样一想,她更难过了。
段白焰也很难过。
大魔王的古堡里,悄无声息地弥漫起一股悲惨的死亡气息。
良久,直到姜竹沥手腕发麻,她才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嗫嚅:“我不想被放弃第二次……也不想被绑起来。”
段白焰如梦初醒。
他喉结微动:“不是我绑的。”
声音里透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姜竹沥不信:“……”
“是周进。”段白焰冷静地将锅推出去,“为了节目效果。”
“……那你倒是放开我。”
段白焰不再说话。
他伸出手,抿着唇,用0.5的减慢倍速帮她松绑。
姜竹沥皮肤很白,手腕又太细,肌肤显得格外脆弱。哪怕只是平日里做饭时不小心在手上留个小刀口,疤痕都会留很久才消下去。
所以即使周进挑的是质地偏软的绳子,仍然在她手腕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脆弱不堪,像是被某种工具不留情面地蹂.躏过。
段白焰迟疑地咽咽嗓子,突然感到难耐。
松绑的速度,悄无声息地从0.5降低到慢镜头的0.25。
姜竹沥语气温柔:“周进是拿着绳子,给我结了个中国结吗?”
段白焰:“……”
他默默加快速度。
绳子一圈一圈落下,姜竹沥得到解放,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腕,一把扯下眼罩。
几乎是下意识地,段白焰抬起手,挡住她眼前的光。
她微微眯眼,小动物般地往后缩了缩。
“竹沥。”
他的手没有放下来,耐心地等她的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
“我在努力……变成正常人。”他舌根发苦,“你能不能试一试……不要放弃跟我交流。”
“我在学。”他声音很低,“你给我一点时间。”
姜竹沥沉默着,直到最后,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可他分分明明,在她眼底……
看到一闪而过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