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锦进了段家,就一脸的戾气。
打小一手带大竹锦的巧奶奶连忙走过来握住竹锦的手,“三儿啊,先洗把脸。你爸爸妈妈都在楼上等着你呢,你洗把脸再上去。”
“不用了。”竹锦从巧奶奶手里挣脱出手腕来。
巧奶奶其实姓乔,可是打小竹锦舌头不好使的时候就总是“巧奶奶”地叫;再加上巧奶奶的确是心灵手巧,做的一手好针线活,所以就也一直这么叫下来。
“三儿啊!”巧奶奶担心死了,“你注意着点儿。你这么一脸戾气上楼去,你爸还不得揍你!”
段玉帛终究是行伍出身,平素不是大事小情的都管着孩子;但是只要管了就是严重的,哪次三儿都少不了一顿“皮带炖肉”。
竹锦倒是淡然笑了下,“早打皮实了,不怕!”说着竹锦就将旅行袋扔给巧奶奶,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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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小客厅里,爸妈都便装坐着。看见竹锦回来,徐木怡赶紧迎过来,“你终于肯回来了。坐下歇口气,赶紧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去!”
竹锦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母亲,“妈妈,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心瞳上咱们家的车?”
徐木怡也并不意外,指着沙发,“你先坐下。这事儿还得慢慢说。”
“妈妈!”竹锦咬牙,“您不必对我说,我知道您要跟我说什么!避嫌,是不是?因为顾伯伯被查出来有问题,所以即便您当年是顾伯伯的老同学、老战友,您也赶紧得划清界限,以求自保,是不是!”
“不光您自己要划清界限自保,您还得要求您的儿子我也得这么做。哪儿能跟一个有嫌疑的人的女儿交朋友呢,这不是有损段家名誉!妈妈您说啊,是不是啊?”
“三儿啊,你听妈说……”
“您不必说了。妈妈,如果您还是那个让儿子尊敬的妈妈,那您就千万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否则儿子对您所有的尊敬,将就此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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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木怡怔住,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段竹锦,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段玉帛看不下去了,起身走过来,扯住竹锦的手臂将他推到沙发上去,“你这一走,你妈妈担了多少心!外人面前她不敢表现出来,背地里就只有我能看见你妈妈偷着替你流眼泪!”
“只可惜……”竹锦眼神依旧寒凉,“她关心的只是她自己,还有她自己的儿子!她根本就不管,在机场那样的场合,一个女孩子被拒之门外的感觉!那是自尊受到折辱!”
“段竹锦!”段玉帛也恼了,一个耳光甩过来,“去给你妈妈道歉!”
“道歉?”竹锦也爆发出来,“我跟妈妈道歉,这很容易;可是可不可以请妈妈先去跟心瞳道歉?可不可以请那些妄自揣度一个英雄出生入死的那帮人,先去跟顾伯伯道歉!”
“我刚从云南回来,我亲眼看见了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说那房子有没有问题还不一定,就算真的那房子是别人送给顾伯伯的,又怎么样!一个人出生入死,难道他还不值得拿到一套房子么?!顾伯伯在前线不顾生死,他想要的不过是想给自己女儿一个安稳的家,他这点要求还过分么?还有人查他,还有人想要将他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竹锦指着母亲,“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你们是可以坐在后方安稳的办公室里指手画脚,你们怎么不亲自到前线去,啊?!”
这些日子来,竹锦在心瞳面前用力死撑着,因为他知道,最难过的那个人是心瞳。所以他在心瞳面前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可是他的心里早已怒开了锅!
更何况,这当中还牵连了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竹锦心中最崇拜的人甚至不是父亲,而是母亲。因为男人穿上军装保家卫国,这是应当应分的,而一个女人能够这样勇敢,则是殊为不易的。却没想到当危机到来的时候,母亲也选择了自保,而做出了对顾还山不利的证言。
不就是一套房子吗,能怎么样!顾还山为了禁毒事业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难道一套房子真的就比一条命还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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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你听我说。”徐木怡眼泪无声滑落,“你说妈妈自私也好,你说妈妈不分是非也罢,但是现在你顾伯伯的确被查出有问题。你要明白这种问题的性质不仅仅是普通的贪污受贿那么简单,你顾伯伯收受的有可能是毒贩的贿赂!”
“对于一个禁毒警察来说,与毒贩同流合污是最不可被原谅的错误!”
“而我们段家的身份在这儿摆着,你爸爸是省军区司令员,妈妈我又是身为禁毒刑警圈子的内部人,所以我们绝不可以再跟心瞳多有来往否则人们自然会将我们家与毒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竹锦听得疲惫,轻轻摇头,“妈妈,您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都理解,只是可惜我做不到。”
竹锦起身淡然回头,“我已经爱上她了。这辈子我非她不娶。还有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们二老就等着当公婆吧!”
“段竹锦,你乱来!”段玉帛拍桌子大喊,“你现在是给我们反将一军,是不是?我段玉帛难道还治不了自己的儿子!”
竹锦咬牙奔出门去。
段玉帛大喊,“汪强,将竹锦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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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餐厅里暖气充足,心瞳又啃掉了一对奥尔良烤翅,面颊上终于看见了红晕。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周正,“我吃了太多了,吓到你了吧?我比一般女生的食量都大。”
周正也忍不住挑眉笑开,“其实看你吃东西是一种享受。”
心瞳坦然笑了笑,再抓过电话来拨号。
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挡住周正的视线。
周正方才在楼里强拉着她往外走,心瞳不想跟周正那样拉拉扯扯,以免邻居误会,所以就跟着他下楼;却也不肯妥协真的跟他走,而是坐进了肯德基吃东西。
一顿饭的工夫,心瞳已经给竹锦打了十几个电话。可是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周正眼睁睁看着心瞳的面上从希冀的红润,渐渐变作失望的苍白。可是她还不肯放弃。
终于,心瞳再度将电话放下,转身回来,“真对不起,我可不可以再喝一杯热饮?”
周正叹息了声,去柜台给心瞳叫热饮。交钱取饮品,转身再回来便是愣住。那靠窗的座位上哪里还有心瞳的影子!
周正一慌,手里的托盘一下子跌到地上,热饮洒了一地。工作人员赶紧过来收拾,周正已经奔出门外去,却夜色茫茫,哪里还看得见心瞳的身影!
肯德基的工作人员跟出来,将一张小纸条递给周正,“方才那位顾客留在你餐盘下的。”
周正垂首看去,是心瞳秀美却坚毅的笔迹:“谢谢你。改天回请你。”
“心瞳!”周正急得站在夜色里大喊。
心瞳的心情他懂。她是那种认定了什么就绝不放松的女孩儿。她说他已经跟竹锦在一起了,所以就算竹锦这个晚上并没有出现,可是她也绝不会跟第二个男生一起走的!
这个傻瓜,她究竟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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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乓乓乓!”门上砸响。
英姐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捂着自己快要炸裂的额头。身上的沉重一下子将英姐从迷梦里给扯回来。英姐懊恼地一把推开那个沉重的身子,披上大衣起身。
暗夜朦胧里,那人沙哑一声,“别走……”
英姐一边裹紧大衣开门,一边警告那人,“待会儿你要是敢出一点声,我用凳子砸死你!”
“哈……”那人无声笑开,邪佞地埋回被褥里去,欣赏地望着英姐的慌乱。
“心瞳?怎么是你!”英姐忙乱地打开了门,见到门口是小猫似的蜷缩在一起的心瞳,心都疼得揪紧了,“快进来,看把你冻的!”
心瞳努力地笑着,“英姐对不起我来打扰你了。今晚可不可以让我睡一晚?”
房间里幽暗,眼睛渐渐适应,心瞳看见英姐那张干瘦的脸上似乎涌起红晕。心瞳一惊,急忙向后想要退出门去,“对不起英姐。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我明天再给你电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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