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程咬牙道:“昏君越老越昏庸!”他脑子混乱了,竟承认了母亲被皇帝霸占一事。
王亨道:“哦?那她明明怀了朱雀王的血脉,却不肯嫁给朱雀王,又是怎么回事?”
他双眼更红,像嗜血凶兽。
果然,他们都知道了!
王亨道:“你母亲是否告诉你父亲,是朱雀王酒后乱性,辱了她清白?所以你们父子报复朱雀王族。
“这都是她的伎俩。
“其实你母亲心怀大志向。
“她宣称要将四灵挨个都尝一遍,还要留下他们的血脉。谁的孩子便盖谁的章,生一个盖一个。只因青龙王不在大靖,她又不肯随便将就,这才找上先帝。”
林子程再次失控,先叫“王亨!”也许觉得再骂王亨也不抵事,于是将目光转向梁心铭,带着刻骨的仇恨道:“爷定叫梁心铭死无葬身之地!一尸两命!”
王亨便恼了,这是他的逆鳞!
他也专挑林子程软肋戳,林子程痛恨别人侮辱他的母亲,他偏要将真相剥开给林子程看。
“这是你姨母赵三太太亲耳听你母亲说的!”
“这是扣儿画的她母亲肩上朱雀印记。”
“林千雨肩上有朱雀印记,这事你不知道吧?也对,那荡妇怎会将这事告诉你呢,自然要瞒着你们父子。”
“知道她为何会嫁你父亲吗?因为她喜欢靖国公,可是靖国公却娶了华阳公主,先帝赐的婚。”
“那荡妇痛恨靖国公,痛恨先帝,痛恨华阳公主,遂嫁入林家,玩弄四灵,蛊惑君王,故意挑拨你父亲造反。若是造反成功,她便可将靖国公和华阳公主踩在脚底;若造反失败,同样将靖国公满门拖下火坑。”
他越说越快,越逼越紧,丝毫不给林子程插话和反驳的机会,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样抽向林子程。
林子程终于崩溃了,嘶吼道:“住口――”跟着“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从小凳上栽倒。
第719章 情人眼里出宰相
王亨住口,冷冷看着他。
梁心铭也起身走过去。
林子程喷了一口鲜血,并未停止,依然呕吐似得,不断鼓腮,每鼓一下,血水就从口角漫出来,他胸前、地上流了一大片湿红,触目惊心。
王亨对赵子仪使了个眼色。
赵子仪忙出去叫人传太医。
梁心铭心中一动,蹲下去,轻声问:“你母亲对你很好吗?”她记得林千梓说过与母亲很生疏。
林子程抬眼看她,眼中没了怒火,也没了戾气,也没了豪气和霸气,小孩儿似得笑,也轻声道:“母亲很温柔,很美,像仙女。她常搂着我说‘我的孩儿是天之骄子’。她亲手为我缝制衣裳;我睡觉时她在床边唱曲给我听;春天里,她带着我们兄妹去采花、划船;秋天,她带我们摘果;她还亲自教我们读书弹琴……”
他目光悠长,仿佛穿透墙面的镜子回到过去,重新经历孩提、少年时期,一幕幕场景,身临其境;眼中有幸福,有濡慕,有依恋,令他焕发出别样风采。
他收回目光,重新回到眼前。
“梁心铭,我的母亲不是荡妇,她是仙女……梁心铭,你虽女扮男装,却为官清正。求求你,不要污蔑我母亲。”他匍匐在地,卑微地给梁心铭磕头。
梁心铭被这情形震撼,到底那是个荡妇还是神女,竟能让林子程伤成这样,又不顾尊严恳求她?
她觉得,那就是个荡妇!
据王谏回忆,白虎王妃未嫁前,与林啸天、林啸风、赵衡、张正和等世家子弟有过交集,梁心铭才根据各种迹象推测,白虎王妃真正想嫁的人可能是靖国公林啸风,林啸风却娶了华阳公主,先帝御口赐婚,无可转圜。
这本是推测,然林子程听后反应这样大,说明白虎王妃的确对靖国公不同,这推测是正确的。
梁心铭默念“我的孩儿是天之骄子”,觉得白虎王妃对林子程兄弟的母爱不似作假,努力体会后,忽然感到荒谬:这女人想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从她肚子里生出来,不会是想一家子撑起大靖天下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由她儿子继任……梁心铭被自己的推论给惊住了。
她看向林子程,明白那女人在林子程心目中是神女,是不可亵渎的,也是他的软肋。
她怜悯道:“林子程,你心中其实是明白的吧?不然你不会这样难过,只会愤怒。还有,你母亲是怎么死的?本官听说她突然死在京城白虎王府。你父亲为何隐忍不发?先帝为何也不敢出面?你就没想过吗,也许她是被你父亲亲手杀死的,因为他知道了真相。”
林子程闭不住嘴,又喷了一口血。
梁心铭便知道,自己又说对了,林子程将眼前种种和往事对照,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趁机诱劝道:“大势已去,林家谋反是不会成功的。你还不俯首认罪?这件事牵涉到先帝和朱雀王,若你能俯首认罪并招供,也许皇上会隐匿此一节。”
此事干系重大,皇家、朝廷都丢不起这个脸面。她估计,皇上十有八九会命他们隐匿真相,不准在案卷中记录,所以她和王亨审问林子程,不敢让其他人参与。
林子程霍然抬眼,“你发誓?”跟着目光下移,定在梁心铭腹部,又道:“用你肚里的孩子发誓!”
王亨大怒道:“你还有选择吗?招不招由你。林家就像秋后的蚂蚱,迟早要灭亡!”一面说,一面将梁心铭扯起来,送去桌边坐下,生恐林子程诅咒她。
林子程颤声道:“我招。”
他确实没有选择了。
王亨不料峰回路转,简直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这人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今日却被梁心铭攻破了心防。王亨便看着梁心铭笑,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情人眼里出宰相,觉得媳妇有治国安邦之才。
赵子仪忙送上纸笔,林子程就伏在地上写供词:
先是林千雨和林子明的身份,他们是朱雀王的血脉,是他的哥哥姐姐,林啸天为了掩人耳目,混成他的弟弟妹妹。双胞胎的男婴和他亲弟弟林子明长相酷似,两人便经常互换身份,一明一暗,混淆视听,方便行事。
再就是林家在京城的暗线,除了已经暴露的,还有不少,所以林啸天能在重重围困下走脱。
还有朝中被林家策反的官员、荆州和岷州参与谋反的地方官员,以及林家的兵力布置等等,全招了。
梁心铭见他写的如此详尽,再次肯定:他母亲定是被林啸天杀死的,他恨上了父亲,这是要绝父亲后路。真相揭开,他竟不怨恨母亲,还拼命维护母亲身后名节,可见对母亲感情有多深厚,或者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梁心铭也不确定起来。
王亨在旁一个劲催,要林子程赶快说,林家准备如何对付梁心铭,林子程不住点头,手下却不停。
赵子仪喝道:“先说!”
两人都催逼林子程。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参见皇上”,靖康帝居然深夜驾临刑部,朱雀王和忠义侯伴驾。
原来,梁心铭走后,朱雀王盛怒不消,在书房静思半刻钟后,穿戴整齐,进宫向靖康帝奏明原白虎王妃所作所为,请皇上即刻下旨,让他带兵攻打林啸天。
靖康帝听了也怒不可遏。
忠义侯急忙劝道:“皇上息怒!王爷也请冷静!最近几日宫内宫外接连出事,礼部正筹备祭祀大典,安国青龙王又在京城,出兵平叛一事才延宕下来。还有个重要缘故:王亨和梁心铭正审问林子程等一干人犯,等审问结果出来,谋定而后动,那时出兵,才能事半功倍。”
好说歹说,君臣才冷静。
然他们一合计,靖康帝在宫里待不住了,便在两人陪同下赶来刑部,看王亨和梁心铭审问进展。
梁心铭和王亨急忙迎驾。
梁心铭感觉,林子程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挺不过去,忙向靖康帝禀道,林子程正招供,请皇上许他招供完再拜见;又趋前一步,低声将林子程的状况奏明。
第720章 她也配!
靖康帝听说林子程居然肯招供了,十分畅快,当即准奏。
他本不愿进去,免得惊扰林子程,然他想起林子程诱使董贵妃失足,祸乱后宫,便咽不下这口气。眼下正是林子程最落魄的时候,他当然要好好“欣赏”。于是,他命众人莫要喧哗,悄悄进了四面都是镜子的审讯室。一眼看见林子程身边一大滩暗红血迹,梁心铭所言不假,不由心胸大快,更配合了,当下也不出声,只站在一旁看着林子程写供词。
方无适则好奇地打量这屋子,被四面墙壁的玻璃镜所吸引,不知做什么用,很困惑;赵衡只盯着林子程。
皇帝在旁,王亨不敢再催问林子程,总不能先私后公,只好等他慢慢招供,不免心急如焚,焦躁不安。
自靖康帝进来,林子程便心神大乱:正要鼓起精神做出满不在乎模样,表明他虽败也不失气概,他不是还给这皇帝戴了绿帽子吗?忽又想起自己有求于对方,希望对方不要公开母亲和先帝以及四灵之间的隐秘,若是挑衅,恐怕对方盛怒之下将此事公诸于天下,又隐忍下来。
他犹豫,要不要先拜见皇帝呢?
怎么也没人催逼他?
心神动荡间,他再撑不住那一口气,额上冷汗涔涔,口角沁血,握笔的手也在颤抖,字迹潦草,语不通顺,到后来甚至接不下去,不知该写什么了。
梁心铭见不好,急道:“恩师问他,学生来记录!”说罢急步走到桌案后坐下,铺开纸笔准备。
王亨也令林子程停笔口述。
林子程手一松,笔落地,跟着身子也一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角泄出,眼看不活了。
王亨大惊,再也顾不得,一把揪住他衣领,提起来吼道:“快说,林家要对青云做什么?”
林子程上下唇开开合合,似乎想告诉他,只是发不出声音,眼神涣散,最终吐出两个字“母亲!”便头一歪,耷拉下脑袋,那眼睛还争的大大的。
王亨拼命摇晃他,“快说啊!”
靖康帝急叫“太医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海进来回禀:“皇上,太医来为林子程诊治。”
靖康帝忙道:“快宣。”
太医进来,正是梁心铭认识的,为皇后诊治过的吴太医,将手一搭上林子程手腕,便摇头道:“没救了。”
王亨颓然,手一松,林子程便瘫在地。
梁心铭不料林子程就这样死了。她以为,林子程志在天下,是不会被一人一事左右的,谁知他也有用情至深的一面,只是这真情所托非人,真相对他打击太大了,若传开,他所作所为便成了笑话,还将载入史册。他的屈服,与其说是维护母亲的名节,不如说维护他自己。
靖康帝听说林家还有后招对付梁心铭,然林子程没招就死了,便急了,埋怨王亨道:“王爱卿该先让他说这个的,其他事靠后,有什么要紧?”
王亨郁闷地看着他,心想:皇上要不来,臣就这么做了;可你往这一站,我怎么敢问?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先顾个人安危,皇上又该不悦了,说不定迁怒梁心铭。
他便道:“微臣原要问的,是青云,顾忌反贼的残余势力,要他先交代林家策反了哪些官员,才耽搁了。”这事不能白耽搁了,得给梁心铭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
靖康帝听了动容,转向梁心铭道:“梁爱卿一片忠心,天日可鉴。爱卿放心,若林家用诡计挑拨,朕绝不受挑唆;朕再多多派人保护爱卿,定护爱卿周全。”
梁心铭忙道:“微臣谢皇上。”
王亨这才心情好些。
方无适却蹲下身,将手放在林子程鼻下试了试,道:“皇上,林子程还有气息。神医正在宫中,宣神医来救治。”
靖康帝一听,急传旨宣东方倾墨,一面命吴太医“你先瞧瞧。”吴太医忙上前再查看。
王亨梁心铭也在旁等着。
吴太医摸着已经转凉的尸体,惶恐地对忠义侯道:“侯爷,这……这还如何救治?”
方无适道:“不能救治?”
吴太医道:“下官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