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修苒的概念里,武昙可算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所以王修齐能成功行刺她的几率是不大的。
可王修齐就这么去了,他敢对武昙动手,不管成事与否都是王修苒自认为承受不住的。
如果他失败了,很有可能会被武昙身边的高手当场反杀,而万一就算他侥幸成功了,哪怕只是让武昙受了伤……
都势必要惹毛了萧樾。
以萧樾对武昙的重视程度,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王修苒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仓促的就往外走。
郇来这些人和太医院的太医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去拦她,她正痛苦的厉害,本来也什么力气,再被人一拦,险些就腿软摔到地上。
一位太医匆忙的去摸她腕脉:“姑娘,你现在不能乱动,剧毒已入肺腑,你不宜随意挪动也不宜情绪太过激动,这样都会催生毒素扩散的。”
王修苒五脏六腑痛得仿佛都要将她撕扯成碎片了,几欲疯狂,她满头冷汗,用尽全力抓着郇来的手,指甲都掐进了对方的血肉里也不自知,只是咬着牙,声音颤抖低弱的恳求:“快……带我去寻二哥,晚了……来不及,他……他会闯大祸。”
郇来的脑子倒算是个转的快的,此时已经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之前王修苒失去意识之前之所以对他提起王修齐,其实她并不是让自己告诉王修齐她的状况不好,她是想到了什么,怕王修齐那边被钻空子出什么意外,想让他去提醒和警告王修齐的。
可是――
他回错了意!
王修苒一句撑着说完,就已经痛得实在难以为继,身体蜷缩着往下滑去。
太医来顾着彼此的身份,不好贸然伸手扶她,郇来心中懊恼不已,只能心一横,第一时间将她一把捞起来,抱在了怀里,然后哑声问太医:“我们想进宫去寻二公子,可否命人带路?”
“这……”太医虽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刚才已经有人给王修苒把过脉,知道她这个情况已然是回天乏力,想着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只是想临终去见兄长一面,心中也多有动容。
最后是一位年长的陈太医拍板,叫了自己的医童过来:“你给小姐带路吧,记住了,今日宫中在治丧,人多别乱走,王家二公子……当是去了灵堂寻人了,你只带他们往那边去就是。”
说话间,另一位太医也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来两颗药丸来,过去递给王修苒,不无悲悯道:“这两丸药虽不能解读,但短时间内镇痛有奇效。”
王修苒强撑着力气,连道谢都顾不上,抖着手把药丸接过去吞服下去。
郇来就不敢再耽搁了,在那医童的带领下穿过一扇门,进了宫里。
王修苒服下那两颗药丸之后,暂且闭目缓了缓,她唯恐自己会撑不住再次昏厥,所以一直心里一直很惊慌,用力的掐着掌心,过了一会儿药效发作,虽然还是痛,但至少情况已不那么恶劣了,她这才睁开眼,气若游丝的跟郇来解释:“是有人利用了我中毒的事,拿这做把柄胁迫蕊儿,又借蕊儿之口传了话,怂恿二哥去杀晟王妃好给我换解药。他们两个都挂心我安危,根本顾不上其他,只会对那人的话言听计从。二哥不是去找晟王借大夫的,他是去行刺的……郇来,去找他,阻止他!”
她当然知道如果郇来一个人去,动作会更快些。
可是――
如果王修齐还没动手,要劝他收手,郇来劝不住,只能她出面,而如果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严重的地步,王修齐已经动手了,那么也只有她亲自赶过去,或者还能求着武昙夫妻宽容一二……
不管怎样,现在就只能祈祷,不管王修齐动没动手,至少武昙不能真的出事,否则王修齐的性命不保不说,萧樾绝对会迁怒到她王家满门的。
王修苒一口气说完,就有些气息不匀。
她是真的怕自己撑不到赶过去,于是又赶紧调整了两下呼吸,缓和着又闭上眼养精神,浑浑噩噩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砸在了眼皮上,她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却真的已经没有余力顾及了,就只能是咬着牙尽力打起精神来。
而武昙这边,因为王修苒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而且她也还没有亲见王修苒的状况到底是坏到什么程度了,这一次是真的大意,完全没有想到王修齐会是什么设下的来对付她的一颗棋子。
宫里的路,她比王修齐要熟悉很多,所以就紧跟在那个引路的小太监身后,疾步而行,反而走在了王修齐前面一两步。
为了抄近路过去,小太监选的是挺僻静的一条路。
王修齐一路上都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武昙的一举一动,见她确实没有任何防备,他也无暇做出太精密的打算和思考……
就是那么突然的,从袖子里摸出折扇来。
他进宫之前自然被检查过身上没带利器,但侍卫检查只是很表面的,事实他那折扇上面藏了玄机,外面一侧最粗的一根扇骨里面其实藏了一柄薄刃。
走在前面的武昙根本毫无所察,跟在后面的燕北和蓝釉,燕北是十分谨慎的,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御道两边的动静,有些分神,蓝釉则是紧盯武昙,这时候只见王修齐手中寒光一闪,直朝着武昙颈边抹去。
“啊……”她尖叫一声,可是因为大家都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她离着武昙四五步,想一把拉开武昙都不能,惊慌之下居然像是个没见过血腥的闺阁女子似的尖叫起来。
而千钧一发,她确实抢不及上去救武昙,脑子空白的同时――
也算是下意识反应吧……
她虽然够不着将武昙扯开,却还勉强能碰到王修齐,于是一大脚踹过去。
王修齐身子已经朝着武昙扑了过去,仓促间被他一脚踹在侧腰上,虽然手上竭力的稳住方向去抹武昙的脖子,也还是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些许。
而武昙在听见蓝釉尖叫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身后王修齐朝她扑来的动静,她虽然一时间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趋利避害是身体的本能,在闻讯转身的同时也下意识的往旁边闪去。
可是――
王修齐有备而来,她只是毫无防范的仓惶避让,到底动作上不比对方迅捷,加上蓝釉那一脚的力道带偏的功劳,那利刃也沿着她颈部稍稍偏下,顺着肩胛骨划了很长的一道。
尖锐的疼痛和鲜血喷溅的感觉都十分令人警醒。
武昙已经好久没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了,这感觉陌生到让她整个人都僵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在王修齐已经被蓝釉踹的扑在了地上。
可事情还没有完,蓝釉这里刚松了口气,斜对面的宫墙后头从高处有是咻的一声,一支弩箭鸡射,对准的方向又是刚站稳了身子的武昙。
武昙就算再机灵,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娇养的闺阁女子,何况才刚受了一轮惊吓还挂了彩。
她是感知到了迎面而来的危险,整个人却僵在那里,一时间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
蓝釉那边才刚松懈下来,这时候已经也是慢了一拍,还没反应。
眼见着就要见血封喉……
电光火石之间,武昙只看到身侧一道黑影扑过来,用身体将她撞了出去。
燕北扑过来的虽然还算及时,但也是仓促之间的本能,很多的细节都来不及计算,武昙被他扑着向后栽去,他倒是周到的用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避免撞击,可这样就忽略了后面,因为角度原因,那支箭刚好擦着他的左上臂划过,带着削掉了一小块皮肉。
那个弓弩手就是上回射杀和周老夫人接头的小太监的那个,箭法干净利落且十分的精准迅捷,一箭射出来,没等射中目标又是故技重施的补了第二箭。
而就被燕北打了个岔的工夫,蓝釉也瞬间回神,飞身迎上去将已经射到半路的第二箭从侧面踢飞,同时更是挺身直追,往墙头上隐藏的那个弓弩手追去,于百忙之间还匆忙喊了一声:“燕北,箭头有毒!”
彼时燕北已经放开武昙,刚坐在地上准备起身。
闻言,转头一看,果然他手臂受伤的地方流出来的都是黑血,那块血肉也已经变色,就连伤口处带来的痛感都和一般的皮肉伤不同。
他会医术,随身会带着一些方便的工具,也不见他惊慌,变戏法一样顺手就从腰带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并且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毫无滞涩和手软的将伤口处的皮肉又削掉一片。
武昙刚从他身边爬坐起来,一眼看过去就看见那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墙头那边,弓弩手一看有人来追,自然转身就跑。
蓝釉心中怒极,她发间佩戴的是两支簪体比较短小,但打造的很结实又有分量的银簪,关键时刻可以当暗器用,她顺手拔下来就朝那人逃窜中的背影打去。
应该是打中了,那边隔着墙头听见一声惨叫。
两人先后落到围墙那边,具体情况不明,却传来了打斗声。
一对一的话,不管对方是多厉害的高手,武昙对蓝釉倒也都是放心的,所以也没多想,看燕北伤口那么深,就伸手去扶他。
却不想旁边扑在地上的王修齐也孤注一掷红了眼,咬牙抢过摔在手边的利刃,爬起来又朝她刺过来。
燕北中的箭带毒,虽然及时削去了一部分皮肉,但毒素已经第一时间有所扩散,他脑袋察觉身后有异的时候猛然回首,因为动作太迅猛,反而带得毒性发作,眼前晕眩了一瞬。
本来以王修齐的身手,在他面前绝对不可能得逞的,但是钻了这个空子,等燕北缓过来,他已经错开自己朝武昙扑过去了。
武昙疾步后退,可是之前她就被燕北仓促之下扑到了墙根底下,现在后退两步就退不得了。
燕北从背后扑上来,一把抓住王修齐的手腕。
可是他右手受伤,还是毒伤,似乎有些麻痹,王修齐也是救妹妹心切,已然红了眼,被他硬生生的一挣,燕北竟然脱了手。
武昙倒是想拿什么挡一下,可她空手而来,加上今天进宫是奔丧的,穿戴都简单,连个大件的首饰都没有。
正在捉襟见肘,眼见着又要遭殃的时候,燕北的左手却突然探出来,徒手一把扣住了王修齐已经迫近她胸口的刀尖。
那利刃薄且锋利,又是在王修齐铆足了力气要杀人的当口,燕北稳稳地限制住了他的举动,指缝间鲜血瞬间就滴落下来。
王修齐显然十分意外,可连续两击不中,他已经几近疯狂,眼睛里布满戾气,手腕使力就要外翻……
他这么强行一绞,燕北若不撤手,手指必然会被他绞掉。
燕北的脸色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脸色表情与往常无异,平和之中又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淡,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外露,手下却稳稳地握着那刀锋并无半点动摇和退缩的意思。
“放手……”武昙反应过来,低叫了一声,一瞬间也吓白了脸,身体紧贴在墙壁上,浑身汗湿。
就在王修齐发了狠的同时,忽听得远处一声尖叫:“二哥你快住手……”
王修齐如遭雷击,眼中的戾气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趁他分神,燕北这才快速的撤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指抓住他手腕一捏,王修齐吃痛,惨呼一声,手里的刀刃就握不住往下坠去。
燕北一脚将刀刃踢得远远地,同时反剪了王修齐双手,将他按到了墙上。
王修齐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杀人了,脸被燕北压在墙壁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艰难的缓缓扭转了脖子,脸上擦出一片血痕,回首朝王修苒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嗓音堵塞艰难的叫了两个字:“妹妹……”
王修苒这时候也是被他吓坏了,竟然从郇来怀里挣脱,踉跄着朝这边跑过来。
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只跑了没两步就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来。
王修齐隔着老远看见,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郇来追上王修苒,再把她抱在怀里,快速往这边跑过来。
而赶在他们过来之前,却是萧樾和梁晋先从另一边赶了过来。
彼时武昙的注意力还全在王修苒身上,冷不防被人扣住手腕扯到了一边。
萧樾的眼神很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煞气,嗓音低沉的问她:“伤得重不重?”
一边已经去检查她的伤口了。
武昙的伤不在致命处,但是伤口又长又深,确实伤得不轻,只不过刚才连番凶险,她吓傻了,倒是没怎么分神出来注意,此刻听见萧樾叫她她这才木愣愣的循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眼。
今天要进宫奔丧,身上穿了一身白,这时候半边肩膀都被鲜血染透了,但一时之间她没完全回神,倒没觉得怎么的疼。
说话间,梁晋已经示意杨枫上前去接了燕北手里的活儿,按住了王修齐。
燕北空出手来,也没等萧樾吩咐就第一时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过去:“王爷,金疮药。”
他手臂中毒,左手暂时失力气,用的就是右手。
手上从掌心到五指都印了很深的伤口,一片鲜红。
萧樾接过瓶子给武昙上药,因为武昙肩膀的衣裳划破了,燕北就自觉的别开视线,默默地走到一旁摸出清心丸先处理自己的伤势去了。
萧樾因为武昙受伤,很是懊恼,什么也没说,只忙着帮她上药,期间却蓦然回头深深地看了燕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