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还算镇定,尉迟远和岑管家的面上则都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武昙的心里咯噔一下,但又立刻稳住了心神,只看着燕北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可有留了什么话下来?”
燕北道:“五更天左右,当时宫里来人只说陛下病重,急召宗室皇族全部入宫,王爷就去了。”
武昙又看了三人一眼,还想再问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梳妆,现在这个披头散发的模样很不雅,就咬咬牙道:“你们先隔壁书房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回房,二话不说从妆台上拿了支簪子,快速将头发一挽就又折了出来。
隔壁的书房,燕北三人刚推门进去,她后脚就进来了,还是直接问燕北:“你们这边打算怎么办?”
雷鸣最近不在,武昙没问他去了哪里,但是好像他之前的位置就被燕北顶了。
武昙对燕北虽然不了解,但他是萧樾的人,既然萧樾信任倚重,她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再去怀疑和试探。
岑管家和尉迟远互相对望一眼,也都不约而同的抬眸去看燕北。
燕北面上倒是不见任何的不自在,只如实回答:“正常来说后天一早宁国公主送嫁的队伍就要随从北燕使团一起离京了,太后娘娘宠爱沉樱郡主,因为不放心别人才特意指了主子做赐婚使,属下觉得暂时可以按兵不动,静待宫里的消息,太后娘娘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本来就有拿来搪塞之嫌。
而武昙听了这话,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点了不得的信息――
周太后要对萧樾施以援手,竟然还得靠着沉樱的关系施舍吗?
她虽然一早就隐约知道萧樾和自己的母后之间关系不是特别的亲近,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冷淡到如此地步。
可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还是抿抿唇先将这些撇开不提,又再问道:“他早上走的时候带府里的人了?还是宫里来人接的?”
燕北没说话。
尉迟远就急急地道:“王爷虽是带的自己的仪仗走的,可是宫禁森严,人肯定是全都留在宫外的。属下得到的消息,王爷进宫的时候身边就只有蒋芳和曲林,但宫里的消息是王爷被指证和软禁之后,他们两个也被带走,暂时押入天牢了,此时不可能还在王爷身边的。”
武昙略一思忖,立刻得出重点,拧眉道:“你们王爷在宫里还有人手?”
尉迟远是没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种状况下思维居然丝毫不受干扰,还如此缜密,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
燕北代为回道:“有几个人,平时就是偶尔递个紧急的消息,这时候肯定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武昙捏了捏手指,再略一斟酌,就对尉迟远道:“事发的具体经过你清楚吗?想办法问仔细了,我想知道。”
尉迟远当时得了第一手消息就立刻到处找燕北了,确实也还没来得及等进一步更具体的消息送过来,闻言就没迟疑,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问。”
一拱手就转身先快步走了出去。
燕北垂眸站着,神色一直冷静。
萧樾出了这样的事,武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事发生的,有些焦灼的左右踱了两步,好在是不多时尉迟远就回来了。
“问到了?”武昙立刻收摄心神,问道。
尉迟远略一点头:“宫里的消息出来了,据说昨夜宫里皇上点的熏香里头被人掺了致命的毒药进去,后来当场被查出来一个可疑的小太监,可是还没等送慎刑司审问他就当场服毒自尽了。而且皇上也不是传的所有宗室皇亲入宫,根本就是冲着咱们王爷一个人来的,把王爷骗进宫去,直接就扣下了。”
武昙听得胆战心惊。
她也不是没见过栽赃构陷的勾当,可是这一次萧樾遇到的情况不一样,要对付他的人是掌握了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帝。
如果皇帝就是存心了想要他死,那就除非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能证明他是被构陷了的铁证来,否则――
怕是萧樾这次想要脱身就难了。
武昙心中略感慌乱,但还是尽量的让自己冷静,斟酌着尉迟远话里的漏洞又再追问道:“他们指证王爷行凶的确切罪证是什么?”
尉迟远道:“说是从那个身负嫌疑的小太监身上搜出了带有王府印记的物件,但那东西是被皇上直接叫人收起来的,属下这边暂时还没打听出来具体是什么。”
“就凭这?”武昙微微松了口气,但在转念一想,就凭这种随便就能被偷盗和伪造出来的所谓物证皇帝都能公然扣押了萧樾更是足见他杀人的意图强烈,所以下一刻,又不得不更加重视了起来,继续追问道:“那太后呢?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尉迟远道:“太后娘娘半夜就被请过去了,但王爷进宫之后他们是关起门来说话的,具体都是怎么说的不清楚,但显然,主子被扣在宫中的事太后娘娘是知情并且默许了的。”
燕北突然插言进来,忖道:“若是单独依着皇上对主子的那份心,那现在恐怕就不单单只是被羁押,而是会当场被判罪处置的,现在皇上没能那么做,应该还是因为太后娘娘有对其施压吧。”
武昙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他。
燕北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的为人二小姐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只许是她不插手,只要她想管,那么就是皇上也没办法动王爷的。”
武昙对周太后却是不信任的,只是疑虑道:“你确定太后一定会救他?”
燕北确实笃定了周太后不会袖手旁观,可此时听她这样一问,却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由的愣了下。
武昙就重新把视线移到了尉迟远面上道:“尽量想办法打听出来昨夜陛下那里被人下毒的经过,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然后……尽量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王爷,就算太后那里是条路子,但毕竟我们全都接触不到……总要做两手准备的。”
“是!”尉迟远答应着,却还是神色略有些迟疑的转头去看燕北。
燕北抿唇略思忖了一下,倒是没太犹豫的就有了决断,直接对武昙道:“王爷那边我想办法联系一下试试看吧,不过他人现在被单独限制在宫里,确实不好办……天牢那边,我想办法去见一下蒋芳他们,他们应该都知道事情的经过。”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武昙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叫住他:“燕北!”
燕北止步,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道:“如果陛下真的要以弑君的罪名来治你们王爷的罪,那么封禁王府就是必经的过程,先做好准备,你们两个赶紧去,先把不在王府编制之内的得力的人手撤出去,以备不时之需。府邸里反正也没有主子在,岑管家带人守着就好,不过也尽量小心,从现在开始,严密封锁守好了各处的门户,以免被人钻了空子,往府里藏点什么脏东西进来。”
皇帝那里没有马上定萧樾的罪,肯定是因为证据还不够有力,这时候难保他在萧樾身上找不到破绽,反而会想办法从王府这边着手,万一让他钻了空子,往王府里放进来一些有争议的物件,那萧樾就百口莫辩了。
岑管家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咱们王府的门户一向看管的很严……小的再去吩咐一声。”
燕北和尉迟远互相对望一眼,也匆忙下去安排他们自己那边了。
武昙则是眸子一转,略思忖了片刻,又转头吩咐青瓷;“去马房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别用带王府标记的,就普通那种下人出门用的青篷马车就行,如果陛下就是想要对王爷不利,那就应该一定会对王府下手的,我得先出去。”
虽说萧樾一出事她这时候就跑了会显得很没良心,但显然,青瓷两人都没指望她什么,毕竟――
一个才十二岁娇滴滴的小姑娘,遇到这种天大的事,谁还指望她出面来稳定大局甚至是力挽狂澜么?
“是!”所以,青瓷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立刻就去办了。
武昙又吩咐蓝釉:“你马上给我收拾几件衣裳,日常的、宫装,再找跟我差不多的婢女借一套粗布的,都带着去找青瓷,然后你们把马车赶到后巷去等我,我还要找岑管家问两句话,随后就到。”
蓝釉今天才刚来,对她半点也不了解,只知道这是自家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对她此时要卷包袱跑路的行径都不质疑,也是顺从的应了。
武昙于是也不再耽搁,从那书房出来就直奔了前院。
彼时岑管家刚好把所有的侍卫长和管事都叫过去嘱咐了一番,刚打发了他们,一抬头见武昙过来,就连忙迎上来:“二小姐,下头的人都安排好了,已经让他们紧密防范,看管好门户了。”
“嗯!”武昙略一颔首,并不过问他府里这边安排的细节,只是问道,“你之前去找我,是说定远侯府招贼了?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得知萧樾出事之后,岑管家早不记得这茬了,现在突然听她提起,就难免吃愣,然后又赶紧的定了定神道:“就是最近多事之秋,二小姐又不在侯府,王爷就叫了两个人蛰伏在侯府周围,盯一盯消息。说是昨天午夜左右吧,有个贼人潜入侯府,进了二小姐的闺房好一顿翻,我们随后想要将他拿下,结果居然还没能截住,让他给跑了。”
武昙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有飞贼潜进了我们府上,可是我们家的家丁和护院全都没发现?”
岑管家点头,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按理说府上的护卫有不少是从前线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不至于这点警惕性都没有的,而且后来这边的人跟他交手,又发现那贼人的身手和轻功居然都很是不俗。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的,可小的就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才想着还是要跟二小姐说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武昙察觉气氛有异,一转头才发现燕北不知道何时也找了过来,就站在后面,听了岑管家的话,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的事?”他问。
岑管家点头,刚要说话,外面就又有个侍卫匆匆的找了来,满头大汗的急道:“岑管家,不好了,宫里派遣了一千御林军,正往咱们王府方向来,就快到了。”
居然是被武昙猜中了?!
岑管家等人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武昙的手心里已经在隐隐的冒汗。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仍是保持冷静的问燕北:“该撤出去的人手都交代好了吗?”
“是的,尉迟远已经把他们点齐,先带出府去了。”燕北道,说着就有些迟疑的微微蹙了眉头看武昙,“二小姐您……”
“我们也走!”武昙当机立断的说道,又匆忙的嘱咐了岑管家一句:“王爷那边情况暂时不明,你看管好府里,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也尽量挡住了,不要随便放人进来,等燕北拿到确切的消息,我们再想办法。”
“是!”岑管家本来也只是因为萧樾的关系所以才给了她格外的礼遇,但是今天的变故之后,看她有条不紊的说了几句话,但几乎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甚至有时候思虑的比燕北都更周全细致,此刻倒是发自内心的有些敬重了起来。
武昙交代好了就不再多留,又转而看了燕北一眼问道:“你跟我一起走么?还是你单独走?”
燕北哪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府去,忙道:“一起吧。”
武昙也不废话,当先就出了院子,径直往后门去。
燕北面露疑色。
武昙不回头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一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一边随口解释了句:“我让青瓷他们打点了一下,在后门等着了。”
燕北于是也就不细问了。
两人从后门出来,青瓷和蓝釉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在那。
看见武昙出来,青瓷连忙上前扶他下台阶,一边解释道:“听说皇上已经下令封府了,车夫不好再往外领,容易被追查到,主子快上车,我来驾车。”
这个时候,自然是一切从简,武昙一声不吭的爬上马车,还没等钻进去,就已经听到巷子外面一片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蓝釉纵身上了墙头,从高处往远处一探望,跳下来就微微变了脸色:“已经来了!咱们转头,走另一边!”
这条巷子两边通。
燕北也无异议,上前就捡起放在车辕上的马鞭道:“都上车,我来驾车!”
武昙半跪在车辕上,垂眸略一琢磨,却是当场否决了他们的提议,冲燕北挑了挑眉毛道:“你上车,让她们俩驾车,就从这头出去。”
掉头走,虽然能避免和前来封府的禁军正面冲突,但是巷子这么长,看见他们的马车,对方肯定要追上来盘问的,甚至还更容易因为形迹可疑而引起怀疑。
到时候他们四个人驾一辆马车,怎么跑得过?
燕北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确实也只能赌一把了。
此时武昙要求反其道而行……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燕北却只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二话不说就把马鞭塞给青瓷,自己一矮身钻进了马车里。
武昙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才又赶紧吩咐两个丫头:“上车,走!迎上去,到时候就说我们是住在前面长乐坊的人家,去街尾那家医馆看病的。”
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巷子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丫头当即也不再迟疑,跳上车,由青瓷驾车往前缓缓而行。
故意走得不紧不慢,只一眨眼的工夫,一队御林军已经拐过街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过来,一面有人高喊:“快!围过去,封锁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