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吗?”王修苒语气淡淡的反问。
但是细品之下,又似乎是带了几分自嘲。
“可……”蕊儿急的额头上都开始隐隐的冒汗,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
王修苒似乎也没指望她能接茬,紧跟着又已经继续说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可偏偏谁见了谁又都要当做不知情的互相演戏。”
“小姐……”王修苒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就懂事听话,懂得分寸,面上做什么是都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一副姿态,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不该说的话更是多一句也不会说,蕊儿确实是被她此刻的神情态度吓坏了,声音里已然是带了哭腔。
王修苒是这时候才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了她。
见她眼眶里有泪,就放下手里的杯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扬起一个弧度,那张脸,那个笑容,一瞬间又恢复了她大家闺秀的气度,微笑着轻声道:“别怕……我什么事也没有。”
她这样温声软语的样子,却更是深深地一下子刺激到了蕊儿,蕊儿眼中蓄着的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两颗出来。
梁晋亲自将玩修苒送回了她下榻的驿馆,并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在门口就没下马,转身又带着自己的仪仗和随从走了。
王修苒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目送,待到看着他的人马拐过街角没了踪影,这才提了裙角转身往里走。
南梁此次来人,其实就是打着给梁晋送东西的幌子好送她过来的。
本来她正在孝期之中,其实是不该这样的,但是年关前后王皇后却得到个消息,说大胤这边正在打联姻梁晋的主意,为免被人捷足先登,赶紧就找了个由头把她送了过来。
这样其实也不算唐突,反正她再过几个月也出孝了,这时候不先谋划着把婚事定了,到时候如何完婚?
因为南梁每年一次的正式遣使来访都是在四五月份,那才是朝廷和皇帝派来的使臣,这一次王皇后一意孤行,打着的也不过是以私人的名义给自己的孙儿送些东西的,来的人里面,除了鸿胪寺的两个官员之外,剩下的基本就都是她和南阳侯府的亲信了。
今日宫中设宴,这些人自然是无需出席的,只她和梁晋两个,就已经足可以代表南梁了。
王修苒进了驿馆,带着一行人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等到进了院子,跟在后面的八名婢女就自觉的散了,往偏院的下人房去。
王修苒带着蕊儿和郇来进了屋子。
蕊儿忙着去掌灯。
王修苒走到外屋的圆桌旁坐下。
郇来就走上前来,将小心收在袖子里的已经用手绢包好了的那个禁步递过去。
王修苒一开始没太明白,狐疑着将东西接过去打开了,待到看见了东西,也不觉得意外,只随口问道:“晟王妃给你的?”
“是……”郇来声音低哑的回,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蕊儿捧了一站宫灯过来放在桌子上,见状不禁奇怪:“小姐怎知是晟王妃还回来的?这东西……之前不是挂在谢三姑娘身上了么?要还难道不该是她还回来的么?”
王修苒手里拿着那个禁步在灯光下仔细的打量,一面莞尔勾唇:“自然是晟王妃。”
话,只有这么一句,就再没有多余的解释了。
蕊儿眨巴着眼睛愣在那里。
郇来却十分本分的微垂着眼睑,似乎对内情如何并不在意的样子。
王修苒将那禁步递给蕊儿,就起身往内室走去,一边吩咐郇来道:“我交代给你的事抓紧办了,这些人我好早些打发他们回南梁去,不过就是过来帮忙送点东西罢了,他们在这里滞留的久了,难免惹人闲话。”
郇来是真的说话有困难,这回就干脆一个字也没回,只恭敬的拱手一揖,人家就转身带上门退了下去。
蕊儿将那禁步暂且放到了妆台上,一边转身去床边给王修苒铺床一边不解的问道:“小姐让郇来去办什么事了?还这么着急?”
王修苒坐到妆台前卸妆,一边笑道:“让他去赁个宅院咱们还搬过去啊,这里毕竟是驿馆,大胤招待我们一阵子是人家的礼数,我总不能只赖着住在这里吧?”
她这一趟来,是得了王皇后的吩咐来亲近梁晋的,来时就没打算跟着回去。
这一点,蕊儿是知道的,只是闻言仍是困惑的转头看她:“我们要另外找个宅子搬过去么?小姐您一个人在胤京这里,单独住一座宅子,多不安全啊?耳却……这不是个机会么?您和太孙殿下名义上是表兄妹,其实完全可以借机搬去他那的,这样也算近水楼台。小姐毕竟孤身一人在这里,长孙殿下怎么都该关照您的,只要您提了,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两人之间毕竟有着表兄妹的名分,而且梁晋的住处那么一座大院子,里面坐落的单独的院子也有一二十处,哪里不能安置一个王修苒了?
王修苒面上表情平静:“家里没有长辈,就算有着表兄妹的名分在,我也不能搬过去,所谓人言可畏,你不懂么?”
“奴婢知道,可是……”蕊儿张了张嘴,想说咱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您和太孙殿下搅和不清么?可是话到嘴边,也知道王修苒是已经定了主意的,就又咽了下去,没有再多言。
彼时在京的另一座驿馆之内,北燕陈王一行也抵达了住处。
当时燕廷瑞傍晚出宫之后就没再回去,此刻就站在大门口迎候,看见车驾过来便亲自上前搀扶了陈王下马车:“祖父您慢些。”
“嗯!”陈王敷衍着应了声,下车就快步进了门,绕过影壁就先挥退了随从,一边继续快步往里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进宫去报信的人就直接言明,那风氏被关押起来之后就撞墙而亡了。
人肯定是死透了,这一点上毫无悬念。
燕廷瑞快步跟着他往里走:“简大人书当时将她带回来就遵从祖父的吩咐,将她提出来问了一遍话,她的供词和一早大胤皇帝送去密信上所言无甚出入,让她画押之后就暂且关起来了,不曾想傍晚侍卫过去送饭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没气了。简大人不敢耽搁,连忙叫人进宫去报了信。”
陈王没有接茬。
后面燕廷桀和燕廷婷也都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行人去到一个重兵把守的院子里,后在院子里的简大人已经原地转了无数圈,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
瞧见陈王一行人古来,赶忙就跪地行了大礼:“卑职见过王爷,卑职办事不利,有负王爷所托,卑职该死,请王爷处置。”
陈王目不斜视的从他眼前走过去:“下去吧,这里的事本王会处理。”
“是!”简大人如蒙大赦,赶忙爬起来快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去好远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
侍卫开了门。
燕廷瑞就挥退了他们,亲自拿了桌上一盏灯,引着陈王上前。
地上女子的尸体还保持着傍晚发现她时候的模样,谁都没有动,以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缩在墙根底下,后面封死了窗户那,凸起的窗台一角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沿着墙壁洒了一片,女子的面容之上也被血水糊了大半。
这大晚上被灯光照着看过去,着实不怎么雅观。
燕廷桀一脚踏进门来,瞧见这女人的死状就胃里一阵翻腾,赶紧转身又冲到了院子里。
燕廷婷也是面露嫌恶之色的拿袖子掩住口鼻,不过她的胆子似是比燕廷桀大些,只是没往前凑,只站在门口的地方看着。
燕廷瑞道:“发现的时候,人就是这个样子的,身上大致的检查过,没有额外的伤痕或者伤口,随行的医官也过来查看过,流出来的血也没什么问题,应该也没有被下毒,而且当时这屋子的后窗被封死,院子里外都守卫森严,也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人进来过,应该确实是自戕无疑了。”
说着,就从袖子里将一卷纸张掏出来,递过去:“这是下午简大人审讯她时拿到的供词,孙儿看过,也没瞧出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陈王一语句不发的将那卷纸展开来看了,看过之后,同样有条不紊的又卷好了塞进袖子里,这才面容冷酷的又盯着墙根底下的尸体,一字一句的问:“你是怀疑这事本就是大胤人安排好的一场戏?”
燕廷瑞躬身拱手:“若是这女人有意寻思,何故要等到被移交到我们手上再寻?就算她落在大胤人手里之后,大胤方面看管的严,这前后大半个月了,她就一点就会也寻不到?”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个“巧合”就是最鲜明的漏洞,摆在这里。
陈王眼底的光线晦暗,显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是不答反问:“那么寿安公主初嫁过来时喜房之内当夜的种种反常举动又作何解释?”
风七做那件事时,为了圆谎,是利用了当时来送嫁的北燕使臣,打了马虎眼的。
如果说寿安公主是死于大胤人之手,大胤人为了抓他们北燕的把柄和短处才想出了个故事来栽赃嫁祸的,那么大婚那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又要作何解释?
何况,为了谨慎起见,下午燕廷瑞回来之后,已经叫了特意带过来的当年寿安公主宫里的人一一过来辨认了尸体,大家异口同声的指证,这个畏罪自裁的女子就是寿安公主身边当差的宫女风晚。
并且,公主大婚那天,这个风晚跟着进宫之后,又传出死讯,但是尸体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确认过。
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显示,大胤送过去的消息没错,的确为是寿安公主身边的人背板,不仅杀了她,还顶替了她的身份,诓骗了大胤皇族。
所以现在,这么一个罪人――
就算死了,也就算他们都怀疑她死的有点蹊跷,谁还有理由大张旗鼓的质疑和追究么?
最最关键的是――
他们就只是怀疑,谁都没有证据!
燕廷瑞用力的抿抿唇,虽然心里不甘,可也好像只能如此了。
大胤方面美其名曰为了彼此的颜面,并没有将北燕公主被杀,和他们软禁囚困了凶手的事情外泄,现在大胤宫里的消息还只是贵妃重病在休养。
应该只要等着北燕这边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承认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内讧和疏忽之后,宫里就会宣布贵妃病重身亡的死讯了。
然后,这件事就可以彻底完全的揭过了。
陈王此刻心里也有点发堵,但是这件事确实这样处理就是最皆大欢喜的结果了,所以最后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闭了下眼,甩袖而去:“那就这样吧,尸体处理掉,明日一早我再进宫去见大胤的小皇帝。”
寿安公主虽说是个公主,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又是死得其所,死了也就死了……
“是!”燕廷瑞快步送到门口,躬身行礼。
燕廷婷也赶忙让到一边,屈膝行礼。
待到陈王出去之后,燕廷瑞就准备叫人进来把尸体抬走,不想,燕廷婷却自告奋勇的站出来道:“三哥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善后的,要么你先去吧,这里一点小事,我帮你看着处理掉?”
燕廷瑞确实还有简大人那些人需要当面交代一些事,来统一说辞,闻言,只看了她一眼。
燕廷婷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他就没多想,点点头:“处理完了就早点休息。”
说完,就拍拍对方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武昙回到晟王府,中间只隔了一日,就收到王修苒登门拜访的帖子。
当时她正在前院的花园里逗猫,闻言就很是意外了一番:“王修苒?她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