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摄政王,他们孤儿寡母,早已不知尸身葬在何处,哪会像现在这样享尽荣华富贵。
若是没有摄政王,他们守不住龙椅,也只有一条死路。
沐歆的不言语,伤透了赫连桉的心,他哭着喊道:“母后啊!您连骗,都不愿意骗我吗?!可知这个世上,您是我最在意的人?您怎忍心这般伤我的心啊……”
沐歆依旧不语,只是捏着袖子给儿子擦眼泪,她自己也掉了眼泪。
良久,她抚摸右眼角,说道:“桉儿,母后的这一只眼睛,彻底的,瞎了。”
赫连桉惊呆,忙抹掉眼泪看过去,待发现母后的右眼果然是混浊暗淡无光时,他焦急难过的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快好了吗?怎么会瞎了?”
“是九儿的鹦鹉,啄瞎了德妃的双眼,也啄瞎了我的右眼。只是母后幸运,没有被伤破眼珠,是以你未能发现。”
她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哽咽着道:“你看,连艾九儿的一只鹦鹉,母后都奈何不了,又如何抵抗得了摄政王?不是母后不心疼你,是母后看得太清楚,咱们只能认命,只能认命……否则,会像德妃一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到德妃的下场,赫连桉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他如何能忘记德妃两眼都是血的样子……
那一幕,太恐怖了,恐怖到他只看了一眼,连句安抚的话都没说,便转身跑了。
赫连桉瑟瑟颤抖着,沐歆很是心疼,她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被当成谋害皇帝,篡改圣旨的坏女人。
她想起那天,儿子惊恐害怕的噙着眼泪无助的样子。
她想起那天,膝下的玉石地砖,彻骨的冰冷。
她想起那天,小叔犹如神仙降临,救她母子于危难之中。
她想起那些日子,摄政王陪伴幼龄皇帝读书学习时的用心和慈爱。
她想起很多,很多令她感动一生的回忆,那些回忆,足够让她不顾一切的唯摄政王是从。
可她也知道,她有心魔,她不能接受摄政王会爱上别的女子,她讨厌那个女子,讨厌到了极点。
当德妃要刺杀那女子时,她在心底渴求着,希望能够成功杀了她,杀了她。
可是,她没死,德妃却死了,死的那么惨。就是不知道临死之前,她是否知道她的赫连霄,是谁的孩子。
反正,绝对不会是摄政王的,不然她也不会容她至今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赫连桉连哭的心思也没了,只瘫坐着,任由他最爱的母后拥着他,像幼时那样,拥着他。
他听到他的母后慈爱的对他说:“桉儿,母后知道你一直误会了母后和摄政王的关系,现在母后告诉你,母后和摄政王,清清白白,从未有过私-情。”
他听到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母子能够好好的活着。然而无论怎样,你一定要相信母后,生死都是你父皇的妃子,只是他一个人的。母后这身子,若是被他人染指,母后定一头撞死在你父皇的陵前。”
赫连桉信了,他没有不信的理由,因为那是他的母后,最疼爱他的母后。
所以,他起身,跪到地上,真诚的请罪,但他心里知道,他做不到母后想的那样,他已经忍了太久,他不想一辈子都只是个傀儡皇帝。
有时候,他觉得被废了的太子哥哥比他过的好,自由,洒脱,吟诗作赋,看戏听曲儿,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问。不像他,要按时早起上早朝,要没日没夜的看折子,要什么都听摄政王的,还要面对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妃嫔们。
他活的累,活的屈,活得没有自我,所以他想反抗,哪怕是以卵击石,他也要试一试。
哪怕最终是个死,至少他也是个敢于追求的勇者。
沐歆不知道赫连桉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真的想通了,她高兴的将他扶起来,喜极而泣。
沐歆说:“桉儿,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要懂得惜福,多去看看自己所拥有的。”
赫连桉顺从的点头,说道:“母后,儿子懂了,儿子不会再让您操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年也苦了你了。好在以后就好了,想开了也就都好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赫连桉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在自问,一切,真的会好吗?他还有回头的机会吗?连心善的艾九儿也待他冷漠了,皇叔又怎会再相信他没有反抗之心?
没有退路,他没有路可退了,即便是有,他也不愿意退了,他退不回去了。
他的女人死了,死的那么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他都不知道向来安分温婉的德妃,为何要在皇宫里刺杀艾九儿。
艾九儿跟她有什么仇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最后也只能不去想。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想太多,会头疼,他头疼,就想睡觉。
赫连桉去睡了,沐歆却精神百倍,让人把赫连霄带来,她看着天真可爱还不知道已经失去了母妃的孩子,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个孩子不是她的皇孙,可她疼爱他多年,和疼爱皇后的儿子一样疼爱着,从未有过分别。哪怕是猜到了这个孩子不是她的皇孙,她还是忍不住喜爱这个聪慧乖巧的孩子。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的母妃不在了,她要怎么安置这个孩子呢?
思来想去,沐歆决定把孩子送到摄政王府,让赫连铭解决这个难题。
她可以养一个野种,却不能再留后患,而且,她要让摄政王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赫连霄不是她沐歆的皇孙。
当赫连霄连同几大箱行李被送到凤泽酒庄时,艾九儿和冷静都茫然无措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对德妃,她们问心无愧,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哭红了眼的孩子声音稚嫩的问:“九儿姐姐,你见我母妃了吗?我两天没见她了,好想她。”
艾九儿语塞,心里发堵,冷静也一样不知所措。
小小的赫连霄虽然小,他却一向是个聪明的,一看这情形,便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哇的哭了起来,好不令人心疼。
赫连霄的哭声惊动了赫连铭,他赶过来看着这个孩子,心里说不出的郁结。
这个孩子本不该有,是他一时气恼,拉了一个乞丐,命人给乞丐洗漱一番,然后喂了药,放到了德妃的被窝。
也便是那么一次,德妃便有了孩子,确定是他的孩子。因为她有喜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侍寝。
她很受皇帝喜欢,可她不争宠,她不爱皇帝,所以她时常抱病,拒绝侍寝。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让赫连铭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赫连铭的孩子。只是她却不知道,那晚和她缠-绵的人,是个不知名的乞丐。
赫连铭知道德妃有喜的时候,他是面无表情的,因为他早猜到会有今日,所以他很平静的说:“你需要侍寝。”
德妃孟凌很聪明,她立即回了宫,很轻易的讨取了皇上的欢心,将他留在了她的宫殿过夜,这样她才能说自己怀的是龙种,日后才能被赫连铭扶持为皇帝。
可如今孟凌死了,那个乞丐也早已经不见,皇太后让人把赫连霄送到他的面前,便是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赫连霄不是皇家血脉。
看到赫连铭来了,赫连霄止住了哭泣,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呜咽的问:“摄政王,霄儿的母妃,是不是……是不是惹九儿姐姐生气了?”
这时,艾九儿和赫连铭才想起,赫连霄曾亲眼看见艾九儿握剑直指孟凌的脖颈。
小孩子很聪明,聪明得有些不符合他的年纪,他没有问母妃是不是被艾九儿杀了,而是这样怯懦的问,母妃是不是惹九儿姐姐生气了。
艾九儿有些心惊,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长大后,绝对非凡出众,聪明无比。
他长大后,若知道他母妃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替母妃报仇?
和艾九儿一样,赫连铭也想到了这一点,可他宠爱了这个孩子几年,到底是不舍得伤了这个孩子。
弯腰将赫连霄抱了起来,赫连铭轻轻的为他擦眼泪,低声问道:“霄儿乖,不哭,你想想,那天你看到九儿姐姐拿着剑指着你母妃,回去之后,你母妃跟你说了些什么?”
赫连霄哪里知道这是在套话,老老实实的答道:“母妃说是她犯了错,是她给摄政王添麻烦了,母妃要霄儿乖乖的,不给摄政王惹麻烦。”
听着这话,艾九儿鼻子泛酸,她心疼这个孩子,她有些后悔自己没给德妃留一点余地。
德妃到底是爱孩子的,没有跟她的儿子说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反而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还要儿子乖乖的。
她想起她带着墨笛护卫队强闯入宫,把德妃捉住的时候,她喊的话,是求她别动她的儿子和家人。
爱子心切,天地可鉴,奈何那时她已经被气昏了头,什么也没顾及。
她只记得若不是德妃勾引赫连铭,就不会有赫连霄,若不是赫连霄喊赫连铭那一声父王,她就不会伤心离去,更不会脑子一热就跟冷静说破了白钰的秘密,便不会有接下来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