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刚走没两步, 迎面被另一个人拦下。
明成晖已经有些醉了,面目通红,手里挂着一壶酒,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叨自己的新诗。
萧谨言才没心情听他一个大老爷们念诗,萧谨言随意地打了招呼,就想离开。
可是明成晖正在兴头上,哪能放萧谨言走, 他拉住萧谨言, 醉醺醺地说道:“萧小弟,你来的正好, 我有一个词怎么推敲都觉得不妥,你来帮我看看!”
谁想帮你看诗,萧谨言心里着急, 但又被缠着, 脱身不得。
他只能说道:“明兄, 我还有要事要办,回头再和你讨论文章。”
“急什么,又不是赶着去追娘子,跑这么快做什么。”明成晖不满萧谨言的不耐烦, 神志不清地说道。
萧谨言的神色一下子转冷,他紧紧盯着明成晖,道:“明兄,慎言!”
“年纪轻轻的,火气怎么这么大!”明成晖抱怨完,也不管萧谨言乐意不乐意,一股脑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吟了出来,最后,还洋洋自得地问道,“萧小兄弟,你看如何?”
“辞藻华丽,言之无物。”萧谨言随便甩了一句评语,然后说道,“现在,明兄能放开我了吧?”
明成晖受伤地捧住心口,嚷嚷道:“我想了三天才想出来,原来竟然这样不堪吗?”
他不服气,还想拉住萧谨言争论一番,结果发现萧谨言已经快步走远了。
看着那个白衣少年疾步向外追去,明成晖摇了摇头,道:“少年人啊,没耐心,非但不听劝,还老是伤害老人家,唉。”
萧谨言不捧场,明成晖伤心了片刻,又跑过去拉着别人听他吟诗。
好在襄平公主邀请的大部分宾客都是出名的诗人,像萧谨言那样不解风情的是少数,很快,明成晖的新诗就引来许多文人,大家传诵过后,交口称赞。
“好诗,好诗!”
明成晖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诗就该赠佳人……哎,和光郡主呢,刚刚我还看到她往这处走了。”
旁边的友人大声取笑:“你莫不是喝傻了吧,还想献诗给和光郡主!和光郡主不胜酒力,早就告辞了!”
其余人都露出遗憾的神色:“郡主才待了一小会,这就走了?”
“方才容二郎带着郡主,和襄平殿下请辞,似乎刚走不久。”
权势美人,是男人们聚在一起时避不开的话题,这些进士们闲来无事时就喜欢讨论皇家的娇客们,现在喝了酒,胆子更壮,嘴上就愈发没个把门的。
“和光郡主可了不得,父亲权势赫赫,三个兄长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娶了和光,恐怕不逊于娶公主!”
其余几人都面露赞同,但这些进士们爱摆弄文采,精于武艺的几乎没有,所以有人就说道:“和光郡主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凶悍,她一个姑娘家,狩猎居然能压过许多男郎,夺得第三!而且听说除了骑射,郡主一手鞭子也玩得极好,这要是娶回家,也太吓人了!”
“是这个理。”有人附和道,“女子还当柔弱为好。相比之下,赵家二娘子就很不错,虽然家世不及和光郡主,但容貌秀美,性情娇俏,这才是娶妻上选。”
明成晖听着这群醉鬼在这里大放阙词,嘴边挂上讽意,故意问道:“既然如此,如果你们有机会求娶这两位,你们会选谁?”
很多人想了想,最后说道:“那还是郡主吧。”
明成晖笑了出来,虽然也有少部分人选择赵二娘,但更多的人,都倾向于和光郡主。只要娶了和光,非但能和皇家搭上关系,而且凭和光的家世,恐怕能让这些人少奋斗二十年。
但人群中好歹还有清醒的人,一语道破实情:“我们也就是想想罢了,这两位能娶到一位就该烧高香了,更别说在两人中挑一个了!和光郡主就不说了,她本人是从一品,父亲兄长都身居要职,现在还被圣人亲口册封,恐怕除了世袭罔替的公侯之家,或者是公主家的表亲,其余人都不敢上门提亲!就是赵家二娘子,有皇后做媒,恐怕未来的夫家也不会差,说不得,还能拿个皇妃当当呢!”
这话虽然不讨喜,但确实是大实话,许多人都叹了口气,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就算醉酒,他们也知道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心里有数的很。
进士们不约而同地转移话题,阮义秉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阮义秉几月前被过继给大伯清阳侯,成为涅阳长公主名义上的嫡子。可是涅阳公主完全信不过他,一心一意替自己亲女儿筹谋,想把所有东西都留给阮歆。阮义秉自然不会贪涅阳长公主的私产,但涅阳的态度,未免太让人心寒。
涅阳有意让阮歆当皇妃,就算为此要担上他们整个阮家也在所不惜,而他这个继子,恐怕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他能不能顺利拿到清阳侯的侯位,都是一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阮义秉也在替自己谋划。他拗不过出生皇家的长公主,但如果能娶到一位好妻子,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和光郡主,就是最好的人选。和光是宸王的女儿,家世不必多说,而且还是阮歆的救命恩人,涅阳长公主对郡主态度极好,如果他能将和光郡主拉到自己的这边,不愁涅阳不转变立场。
至于赵家二娘,阮义秉想都不想。
但是想娶宸王的女儿,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阮义秉纵情花丛,对赢取女子芳心甚有心得。打动女子,无非财和情,但是和光郡主,她似乎什么都不缺。
阮义秉知道用财帛打动堂堂郡主无异于痴人做梦,他曾想像对待其他女子一样,在郡主面前好生表现一番他的文才武功,一举拿下对方芳心。可惜郡主从小跟着卢家女长大,见识出众,从文这一条路断绝,从武的话更加行不通,和光郡主她本人的武力值相当高,用武力来征服她,有些难。
阮义秉在心里盘算,却不知道,有人也在打量他。
明成晖在心里偷偷地笑,前面刚追出去一个萧谨言,现在又来了涅阳公主的嗣子,宸王府,还真是热闹。
萧谨言摆脱明成晖后,却得知容思勰和容颢南已经告辞。他一边在心里嫌弃明成晖,一边向外追去。
好在容颢南为了拉容思勰“散心”,在路上走的极慢,没多久,就被萧谨言追上了。
容颢南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居然是萧谨言,颇感奇怪:“你怎么也出来了?”
“听说七娘喝醉了,头痛?”萧谨言才懒得理会容颢南,直接看向容思勰。
好友完全不理自己的问话,容颢南也不放在心上,习以为常地说道:“她没事,是我随口扯出来的借口。眼看我那两个堂兄话说得越来越过,我只能假托七娘的名义,先行告辞。”
“她今天喝了十一杯,虽然果酒不醉人,但一次喝这么多,明天多半要头疼。回去之后,你记得提醒她喝醒酒汤。”
“行。”容颢南点头,慢慢又觉出不对来,“我也喝酒了,你为什么不嘱咐我喝醒酒的东西?”
萧谨言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容颢南。
容思勰即觉得好笑,又有些害羞。她嘴边挂着笑意,不理会旁边那两人。
容颢南还在萧谨言耳边喋喋不休地争宠,萧谨言默默忍了一段路,然后状若不经意地说道:“七娘,几日前我托人转交给你的发簪,你可还喜欢?”
“机关非常巧妙,只是我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便交由母亲保管了。”容思勰轻轻笑着说道。
萧谨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突然笑了。
容颢南正在说话,被萧谨言突如其来的笑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你是不是喝多了,为什么今天如此聒噪?”萧谨言想明白容思勰的言外之意,心情极好,终于有心思搭理容颢南。
被人说聒噪,如此奇耻大辱,容颢南怎么能忍。他追着和萧谨言讨要说法,一行三人,吵吵闹闹地往王府别院走。
萧谨言只觉忐忑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原来容思勰不是拒绝,而是默认。她所谓将发簪转交黎阳只是代称,她的意思,分明是婚姻大事,不敢自专,交由母亲处理。
终于得到容思勰的态度,萧谨言也有把握许多,他决定今日回去后就去催母亲,早日和宸王府提亲。
不提早定下来,萧谨言总觉得这件事还有得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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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连着举办了半个月,这几天,贵族们每日白天擒鹰射猎,夜里欢歌达旦,一直到回到长安,许多人都缓不过神来。
容思勰出门时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已是一身轻松。她在侍女的陪伴下向景和园走去,甫入院门,满园的丫鬟侍女便齐声向她问安:“参见和光郡主,郡主安好!”
容思勰侧过头,便见自己的几个贴身侍女笑得宛如偷腥的猫,她也不戳破侍女的心思,笑着说道:“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所有人赏三个月月俸,从我的月例里扣。”
景和园的丫鬟们听到郡主受封的消息后,每个人都替主子高兴,这才想出这个主意,想讨个彩头,没想到容思勰这样大方,三个月的月例说赏就赏。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洋洋喜气。阮夜白笑着朝容思勰走来:“郡主好生大方,你这样宠着她们,当心把这些妮子的心养得更大。”
“她们也是好意,赏些银钱罢了,有什么打紧的。”
“哎呦”,阮夜白笑道,“我们和光郡主还没拿到封邑就这样豪爽,等以后享了供奉,那还了得!”
容思勰也跟着笑了:“行了,少贫。”
阮夜白收起调侃的神色,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郡主,未及十二便获得封号。和光和光,理当一生和乐光亮。”
类似的话语,容思勰从围场起就不断听到,但此时听到阮夜白这样说,还是觉得动容。
“承你吉言,不过我只是有个封号罢了,等正式册封,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呢。”
“想来也左不过就在这两年。”阮夜白更在容思勰身边,朝屋内走去,“郡主出去了十多天,路上也休息不好,我已派人备好热水,郡主先去沐浴更衣,晚上好生睡个舒服觉。”
容思勰点头,脚步不停地走到屋内。她出门有大半个月,屋内摆设一如往常,似乎她从未离开。
回到自己的家,容思勰的精神也放松下来,从围场带回来的赏赐自有女官安排,容思勰正打算去里屋沐浴,突然听到阮夜白说道:“郡主,记得临走前,你还颇为低沉,现在,你的心事可想通了?”
容思勰回头狠狠瞪了阮夜白一眼,嘴边却不知觉带出笑来:“少来,小心我扣你月例!”
随着秋狩大部队的归来,容思勰受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长安。从今以后,人们称呼容思勰,不再以她父亲的封号――宸王郡主来代称,而将冠以她自己的名诰。
和光郡主。
容思勰未及笄而被赐封号的事情让她再一次频频出现在长安民众的谈话中,这一次,人们交谈的不再是她父兄的尊荣,而是她百步射马、密林猎狐,以秋狩庆典第三名的成绩而获得圣人青睐的传奇事迹。
百姓对和光郡主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津津乐道,宗室内部却对容思勰的封号眼馋得牙疼。开国时乾宁公主亲自修正律法,规定亲王及太子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公主之女有过人成就者封县主,册封一般都在及笄或者嫁人时,只有极少数受宠的公主,能在及笄前便获得封号,而提前受封的郡主县主更是少之又少。但容思勰才十二岁就获得封号,还是圣人亲口拟的“和光”,如此好的寓意,如此大的体面,怎么能不让宗室女们既羡又妒。
被容思勰这一刺激,很多亲王公主纷纷上书,给嫡女请封封号,最后自然被礼部一一打回,而涅阳长公主的折子,却许久都没有动静。
京城里从来不乏聪明人,圣人迟迟没有驳回涅阳长公主的奏折,再结合涅阳公主前段时间的造势,很快许多人就想通了。
涅阳长公主唯有一女,年芳十五,正当婚龄啊!
圣人的这项举动无疑挑动了很多人的神经,不光是涅阳公主和清阳侯,许多宰相高官和公侯勋贵也盯着皇子妃的位置,肉只有那么多,而谁都不甘心喝汤。
各大家族关于皇子妃的博弈一触即发,闺秀们也各显神通,一时间,长安里才女、孝女层出不绝,百花齐放。
夺嫡的序幕,也由此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折腾回家了,心累.qaq
第74章 皇子赐婚
各大家族为了皇子正妃之位争得头破血流, 原本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赵淑娴也慢慢坐不住了。
赵淑娴原以为能用自己的美貌拿下四皇子或者大皇子, 可是这两人虽然对她态度暧昧,但却一句准话都没有。这两天更是人都逮不着,显然大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各大家族中游走, 妄图寻找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姻亲家族。
赵淑娴终于遇到撒娇也不能解决的问题,她慌了神,只好进宫找皇后拿主意。侯府里,平南侯夫人虽然宠赵淑娴,但除了衣服首饰,她的母亲什么都不懂,赵恪更是格外反对赵淑娴和皇子们走得近,眼高手低的平南侯更是想都不用想。思来想去, 最后赵淑娴发现, 家里唯一能替她拿主意的人,竟然只有深宫里的姐姐。
赵淑娴一次一次往大明宫跑, 皇后最疼妹妹,很快就被赵淑娴说动,也积极地替她谋划起来。赵淑娴接触不到两位皇子, 只能从皇帝身上下手, 毕竟皇子们的婚事, 说到底还是掌握在皇帝手中,只要皇帝点了头,赵淑娴的皇妃之位就到手了。
但无论京城里怎样暗流涌动,这些与容思勰都是无关的。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女, 皇后和皇妃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容思勰就非常安生地窝在王府里,一边看戏,一边等候自己的册封旨意。
十一月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遍宸王府,王府的嫡长媳,进门快一年的世子妃,怀孕了。
御医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黎阳喜得在地上转了两个圈才稳住心神,当即下令,元章院所有下人都重重有赏,等容颢宗从少府寺赶回来,又给伺候楚漪的下人加赏了三个月月俸。
楚漪有孕是大喜事,但还没过三个月,不好往外通传,只能悄悄和忠勇侯府说一声。忠勇侯夫人也乐坏了,差不多送了两车的补品过来。
这段时间差不多整座王府的人都围着楚漪转,连容颢宗都尽量早些回府,多陪着楚漪。他们俩成婚一年,但因为性情相似,生长背景相同,早已形成一种不需言说的默契,万语千言已在不言中。容颢宗也慢慢明白一年前宸王的话是什么意思,相异的人会相互吸引,但相似的人才能相处长久。
楚漪怀胎,自然被勒令静养,连容思勰都主动向黎阳请命,接过楚漪手中的事物,好让楚漪安心养胎。但楚漪成日在元章院待着也无聊,所以每次容颢宗出门后,楚漪就会来嘉乐园走动,和黎阳说说话,或者从旁提点容思勰管家。
容思勰虽然旁观过很多次年货采办,但自己上手还是第一次。她初次负责这样重大的事情,一点差错都不敢出,几乎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忙得全天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