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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纸活 怀愫 6685 2024-06-29 21:25

  苏茵不仅穿了一双龙凤鞋,连裙子都变成旧式礼服模样,她的腕间系着一根红绸带,那根绸带一直延伸出去。

  霍震烨举着铜钱,顺红绸望过去,就见茶楼外的暗角处,站着个年轻男人,他胸前绑一根红绸带,带上一朵大红花。

  街市上所有人都颜色鲜明,只有这个男人,像氤氲开的墨色,通身黑雾缠绕,他贪婪地望向苏茵的方向。

  男鬼倏地回头,阴阴鬼目从铜钱眼中与霍震烨对视。

  霍震烨叩住铜钱,这鬼分明还在,怎么苏茵会说她已经不做梦了呢?

  点心很快出笼,白准还躺在床上等着,霍震烨匆匆写了张纸条交给伙计:“把这个交给那边的陶小姐。”

  他拎着点心回去,经过屋檐时,男鬼阴恻恻看他一眼,踩着霍震烨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霍震烨只能从铜钱孔中看见,但他灵感很强,刚走进馀庆里就觉得身后跟着什么东西,转身回望,又什么都没有。

  快走到白家楼前,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霍震烨干脆一只手提点心,一只手拿出铜钱。

  铜钱放到眼睛前,圆孔正中一张鬼脸,那鬼刚刚就贴着他的后背心,霍震烨乍然看见,退后一步。

  他还没出声,就从天井中飞出一只小黄雀。

  白准躺在床上,凤目一蟺,什么东西,也敢跟着他的人,到他门前来撒野!

  黄雀一飞出来,男鬼立刻察觉不对,化烟似的逃走。

  钱孔中又恢复了原来的世界,馀庆里的人家烧早饭的烧早饭,晒衣服的晒衣服,霍震烨搜寻一圈,都没再看见那男鬼的踪迹。

  推门进屋,把点心放在桌上。

  白准的竹轮椅从屋内滚出来,霍震烨把点心一样样摆到桌上,到炖牛乳的时候,牛乳上那凝结起的一层皮子,颠破了。

  白准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层牛乳衣,他捏着勺子盯住碗,匆匆一瞥,他也看见那个鬼穿着男式喜服:“就是他想配阴婚?”

  霍震烨点点头:“是。”

  “配阴婚?我让他下辈子也打光棍!”

  作者有话要说:白·没吃到牛奶衣气鼓鼓·七

  霍·行叭随便小可怜说什么就是什么·七

  第39章 纸人穿衣

  怀愫/文

  孙仙娘到底六十多了, 每回请下面的人上来,都很耗精神, 不是大主顾也请不动她。她看在钱的份上替苏茵请鬼上来, 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鬼大发雷霆,把她桌子椅子全都掀翻了。

  孙仙娘一把老骨头了, 哪经得起这种折腾,躺在床上一整天都起不来。

  门轻轻响了两声,孙仙娘躺着不吭声。

  “孙仙娘在不在?”

  这细声细气的,一听就是那只肥羊,孙仙娘撑着爬起来, 开了一条门缝,看见那个丧气的小丫头片子站在门口。

  她开口就赶:“走吧, 赶紧走, 我不接你的生意。”

  苏茵不说话,她打开手包,露出里面一卷一卷的钱。

  孙仙娘这才重新打量她,这丫头片子头一回来的时候六神无主, 今天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孙仙娘咧开缺牙的嘴:“进来吧。”

  苏茵往椅子上一坐:“请詹少堂上来, 我有东西烧给他。”

  孙仙娘看她一眼:“什么东西?可别又作弄我老太婆, 昨天闹那一场,我到现在头还昏眼还花。”

  问米婆都只有姓氏,尊称她们一声仙娘, 孙仙娘是这一带最有名气,也是要价最狠的。

  别的仙娘请人上身,多是因为主顾思念地下的亲人,或是有事不能决断,只有她除了请人上来,兼还做些别的事。

  苏茵这才找了她:“生辰八字。”

  孙仙娘细眼一眯,吊眉看她,取过她压在米盘下的黄纸,看了一眼说:“想好了?真烧了八字,可就不能反悔了。”

  “想好了。”除了这个,她也没有别办法。

  孙仙娘又依法开坛,身子摇摇晃晃请詹少堂上身,口中又吟唱着似咒似谣的曲调,身子陡然僵住,整个人姿势形态都变了。

  “送来了?”又是那种似男非女的声音。

  孙仙娘屋中满室红光,蜡烛火苗微微抖动,一丝阳光都照不见进来,苏茵透过孙仙娘,与詹少堂对视。

  大烟鬼露出一付黄斑牙,冲她咧嘴笑着。

  苏茵捏紧手包:“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别再来纠缠我。”

  “孙仙娘”喉咙里嘿嘿两声,捏着那张黄纸在蜡烛上点燃,等那黄纸烧化成灰,孙仙娘才颤抖着回过神来。

  苏茵拿出一卷钱,摆在桌上。

  孙仙娘豁着牙数钱,赶紧拿上钱去买管烟,抽上一口,她骨子里的疼才能好受些:“小丫头,以后你再来,我算你便宜点。”

  “不用了,我不会再来了。”

  孙仙娘一边数钱一边笑看她的背影,这种事情,只要尝过了甜头,就停不下来了。

  “那女娃娃一看就命好八字旺,不容易走的,你不如打打她小人,反正八字也有了,打一下霉一月,打一夜霉一年,打过小人步步高升。”

  苏茵站在斗室里,眼前一片红,晃得她眼花,孙仙娘的声音直钻进她心里。

  “你可想好了,今天是十六,错过这个日子,要到二十六才能打,夜长梦多。”

  苏茵又拿出钱来,跟着她转身就走,大步迈出门去,她绝对,绝对不会再来了!

  天一黑,陶咏华就觉得犯困,她平时还要读读书,替校报写写文章的,但今天她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锣鼓声,有什么人在她身边办喜事,远远传来“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结良缘”。

  陶咏华睁开眼,是谁家?这么晚了,还在打锣办喜事?

  睁眼就是一片红,屋子还是她的屋子,可屋中有许许多多人走进走出,全是些她不认识的。

  穿着旧式丫环衣裳,一个个笑意团团,穿都穿着红衣绿裤,个个都是一双小脚。

  她们在窗上贴喜字窗花,还伸手扶陶咏华坐到镜子前,替她梳头,又拿出一双盘金缀珠的龙凤鞋,弯腰替她换上。

  “你们是谁?这是要干什么?”陶咏华觉得不对,她一脚踢掉了龙凤鞋,那几个丫头力气很大,把她按在妆台前。

  陶咏华挣扎中看了一眼镜子,吓得身体一软。

  镜子里的丫头老妈子一个个都是纸扎人,她们脸色苍白,面颊上两团红晕,眉毛眼睛,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两个纸人拿着一件大红纸衣,冲陶咏华走过来,想把这件纸衣套在她身上,纸人的嘴不动,可发出声音:“新娘子快换喜服,上轿的时辰快到了。”

  陶咏华突然明白了,茵茵做的就是这个梦。

  她本想挣扎着跑出去,可她刚推开纸人,头上就像被重钉打了一下,头痛欲裂,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肚子上又是一下。

  孙仙娘点着香,面前摆着香炉,炉下压五张黄纸,面前还放着一刀生猪肉。

  她手上捏着张黄纸剪的小人,上面写着陶咏华的生辰八字,用鞋底一下一下打着纸人的头,口中念念有词。

  “打你小人头,让你永世难抬头。打你小人脚,让你有脚无路走。”

  陶咏华疼得满床翻滚,那些纸人牵起她的手脚,把纸衣纸鞋套在她身上。

  一穿上纸衣,陶咏华人就昏昏沉沉的,她眼看自己被抬进轿子,又看着那些纸人吹吹打打,把她抬到一栋纸房子面前。

  “新娘下轿。”纸扎的媒婆把红绸往 陶咏华手里一塞,牵着她进喜屋。

  那纸屋子明明很小,可她越靠近,纸屋门就越大,她晃晃悠悠走了进,那里已经高朋满座,人人都在等新娘子进来。

  “我不是新娘子!我不是新娘子!”陶咏华被两边按住了要拜堂,她想叫,喉咙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喜桌前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向她伸出了手。

  陶咏华不肯把手递过去,她瞪着那个男人脸,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可那男人脸上好像罩了一层黑纱,陶咏华看不清他的模样,她用目光求救,四处找能够逃走的地方。

  只见喜桌上摆着两块牌位,一块刻着她的名字“陶咏华”,一块刻着新郎的名字,她刚要去看,就被拍醒了。

  陶太太坐在女儿床边:“囡囡,怎么啦?做噩梦啦?”

  她穿一身织锦旗袍,胸前一串翡翠链,链上一只玉雕观音,昏黄灯光下,观音玉像发出润泽的光。

  陶太太刚刚打麻将回来,听说女儿一早就睡了,不放心过来看看,就看到她在床上拼命挣扎,出了一身汗,赶紧把她拍醒了。

  陶咏华猛喘口气,她半天才回过神,妈妈替她揉胸口揉肚子:“怎么啦?梦见什么了闹这么大的动静?”

  陶咏华把脸靠在妈妈身上,她明白了什么,抖着嘴唇想问苏茵是不是定过亲,还没开口,就见房间门口露出睡裙一角。

  “没事,我就是做梦了,稀奇古怪的梦。”

  陶太太摸摸女儿:“你啊,学校里活动又多,又要照顾你表妹,肯定没休息好才做噩梦,明天让周妈给你炖点糖水燕窝 。”

  睡裙汗湿一片,陶咏华许久才平复心情,再也不敢闭眼,坐在床上等东方泛白。

  她一大早就已经梳洗下楼,苏茵竟也一大早就起来了,看她下楼,笑盈盈问她:“表姐你醒了?”

  “嗯,我醒了。”陶咏华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淡淡的。

  苏茵依旧笑着:“我炖了燕窝,表姐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今天要赶着去学校,你自己吃吧。”陶咏华还拿着几本书,也不用司机送,拦了辆黄包车,“去圣约翰大学。”

  苏茵看着陶咏华上车,听她报出校名,这才回去。

  陶咏华等车子过了一条街,回头看了眼家门口,见苏茵不在了,才对黄包车夫说:“麻烦你,我去馀庆里。”

  车夫换了一个方向,拉车到老城厢,在馀庆里巷子口停了下来。

  陶咏华要是这时候还猜不到苏茵干什么,那也不用读这么多年书了,她只是不相信,明明就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表妹要把她推出去?

  怪不得她不做噩梦了。

  陶咏华想都不敢想,要是昨天夜里妈妈没叫醒她,她是不是无声无息的死在床上,留下父母和苏茵。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站在大太阳底下,都觉得心口发凉。

  陶咏华问了烟酒店老板,知道霍震烨住在弄堂底那二层小楼里,她站在柜台前,想买些东西拜会霍震烨。

  这个烟酒店老板很在行:“喏,沙利文的糖果点心,霍先生每天都要买的,这种牛奶巧克力,他很喜欢的。”

  馀庆里的人家不知道霍震烨买这些是给白老板吃的,纷纷以为霍先生买这个是自己吃的,再不然就是哄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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