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桂阿地听着阮绵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脸无奈。这鱼令莺的弟子怎么和她本人一样聒噪?
“还有,明明是韩怡月率先骂人, 结果她们偏偏颠倒黑白,最后反倒踩着我们,显得她们宽容大度……”
这个经历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
盛鸣瑶嘴角一抽,脑中顿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般若仙府时所遭遇的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朝婉清还没长进?
见阮绵没事,也只是在抱怨,盛鸣瑶轻轻放下了帘幕,没有踏入其内。
她快步走向了后一间属于田虚夜的房间,步速太快,几乎小跑了起来,眼看着到了那扇雕花木门前,却不妨门突然从内打开。盛鸣瑶来不及停住脚步,顿时和从内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若不是鼻尖再次嗅到了那熟悉又独特的木质香气,盛鸣瑶说不定此时已经将匕首掏出。
“苍柏?”
“是我。”苍柏伸出手,虚虚地环在了盛鸣瑶的腰际,虽然未触碰到她的身体,却在无形之中将她圈在了自己的领域,再不放开。
在刚才差点相撞时,盛鸣瑶下意识伸出手抵在苍柏的胸前,忘记收回,兀自仰头看他:“你没事吧?之前田先生说你生病了要与木师兄一同去问医,还不允许我一起。”
以前只觉得少年身姿挺拔修长,如今被他半拥在怀中,盛鸣瑶才发现,原来苍柏身量竟比她高出了这么多。
恐怕盛鸣瑶都没注意到,她这句话多像是一个在和恋人撒娇的少女。
“我没事,小病而已。”苍柏松开了换在盛鸣瑶腰际的手,又对她发出了邀约,“田先生和木师兄累了大半天,都已经在休息了。难得出来,不如阿鸣姐姐陪我逛逛这夜市?”
“当然可以。”
两人一同离开了飞舟,苍柏像往常一样牵住了盛鸣瑶的袖子。不同的是,他今日难得穿了广袖长袍,纹绣精致,略显繁复。
配上容貌打扮,比起同门师姐弟,远远看着竟像是凡尘中有钱人家的小夫妻。
比起下午时集市中各显神通的热闹,夜间的大家反而都摘下面具,变得客客气气,彬彬有礼起来。
苍柏听到了盛鸣瑶的疑问后,浅浅一笑,散在天边的落日余晖洒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以白绸覆眼,旁人也依稀能看出这少年的不俗容貌。
“听田先生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苍柏牵着盛鸣瑶的手,微微低下头,细心解释道,“夜晚本就昏暗,面纱也就罢了,若是人人都隐匿身形,万一有心怀不轨的魔道之人进来搞事,那可就难办了。”
确实如此。
盛鸣瑶点点头,原本想追问苍柏的身体是否有恙,可又顾忌到这里是大街,到底不方便交谈。
苍柏似是感受到了盛鸣瑶的纠结,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路逛到集市西边,最后去淮月楼如何?这家店闻名已久,是田先生的一个老朋友开的,一直听说店里糕点的味道都很不错。”
虽然二人已经辟谷,但是苍柏知道盛鸣瑶喜欢糕点,之前在大荒宫时,但凡下山,苍柏都会帮盛鸣瑶带回来一些。
盛鸣瑶挑眉,也不说同不同意,而是揪住了其中一点:“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说?反而瞒着我?”她一边说着话,忽而停下脚步,身形一转,就已经立在了苍柏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难得闹起了情绪。
到是越发小孩子脾气了。
苍柏莞尔,从善如流地站在原地认错:“是我错了,以后这些事我不与旁人说,只告诉你,好不好?”
哪怕是认错,他也未曾放开盛鸣瑶的袖子。
盛鸣瑶定定的看着苍柏,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就按你说的,我们去集市西边。”
大荒宫中什么都不缺,两人没有需求,漫无目的地闲逛,反倒杂七杂八买了不少。
“怎么我问你什么你都说要买?”
盛鸣瑶按住了苍柏二话不说就要付钱的手,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这样无条件溺爱的一天:“你看看我们都已经买了多少了?”
光是这件店,苍柏就为她买了不知道多少的首饰玩物,有的也不拘用处,只要盛鸣瑶夸赞了一句,苍柏必定让人拿下。
这不,连这间锦绣阁的老板娘都惊动了。
不等苍柏辩驳,这件店的老板娘已经扭着帕子笑了起来:“哎呀呀,以前老婆子只见过因为道侣吝啬而吵架的。你这小姑娘倒也奇怪,你的道侣长得好看,人又大方,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修要扑上来,怎么也要被你责骂?”
盛鸣瑶脑中发懵,这老板娘怎么就确定他们二人是道侣了?
不等她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身旁的苍柏已然开口,含笑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愉悦:“前辈是怎么看出我们二人是道侣的?”
这话问得古怪,可盛鸣瑶脑子没转过来,一时倒也未发现究竟是哪里古怪,也就没有开口,同样注视着老板娘,目光好奇。
老板娘听苍柏这么说,又见盛鸣瑶目光灼灼,只以为两人是默认了,顿时得意道:“你看看你们二人的衣着,长相都甚是般配。还有你们腰间的珠子――这是记忆珠吧?哼,这可瞒不过我老婆子的眼。”
面前的老板娘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年华正好,却一口一个‘老婆子’,估计是修为高深。
这也难怪,集市中散修多,其中出现一两个隐居不问世事的大佬,并不奇怪。
只是这记忆珠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吗?
盛鸣瑶心思百转,她斜了苍柏一眼,面上未露出分毫,对着老板娘笑意盈盈:“前辈可知道更多关于记忆珠的好彩头?不妨说一些,让晚辈长长见识也好。”
老板娘唇角上翘,声音婉转如莺啼:“不就是那些事儿吗?一旦一个女子或男子在腰际挂上了记忆珠,就说明此生有主了,从今往后的记忆里,也只会有一人常在。”
“还有什么‘永生永世不忘,生生世世是你’。说得我牙酸,啧,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
盛鸣瑶不着痕迹地用食指勾了下苍柏牵住她衣袖的小指,得到了对方写满了无辜的一眼后,凑在他耳边皮笑肉不笑道:“等会儿记得给我解释。”
苍柏的眼睛被绸带挡住,看不真切他眸中的神色,不过从他上扬的嘴角,所有人能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好心情。
“之前听闻老板娘这里有一件独一无二的绝品天青织金法衣,不知如今可又被人买走?”
老板娘顿时眼睛一亮,又扼腕叹息:“这东西是有人保存在锦绣阁的,恕我……!”
她话音未落,就见苍柏将一个金色物什抛了过来,待看清之后,老板娘原本打趣随性的神情顿时一变,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
那件绝品法衣是用何等东西制成,老板娘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间东西属于一位神秘莫测的上古大能,上面留有晦涩深奥的符文,若是违规卖给了旁人,恐怕自己这间小店都保不住。
原本老板娘已经不抱希望了,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能被她等到这位大能的后人。
“这位公――这位姑娘请随我来。”老板娘是个人精,见苍柏将脸转向了盛鸣瑶,顿时改了口风。
盛鸣瑶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下一秒,她就被老板娘挽住了胳膊,亲昵地叫着:“小姑娘,随我一道去看看那件法衣合不合你眼缘。”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盛鸣瑶的意料,她干脆地抽回了胳膊,面向苍柏:“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老板娘见二人有话说,体贴地后退了一步,又示意其余的侍女不要靠近,将主场空出给了这对璧人。
“我怕阿鸣姐姐一会儿不原谅我,所以提前给你送了赔罪礼。”
苍柏低下头,手搭在了盛鸣瑶的肩头,恍惚中,盛鸣瑶竟觉得自己能透过那略显老旧的白绸,窥见苍柏的眼眸。
浅淡的金色流光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暗潮。
盛鸣瑶双手抱臂,懒洋洋地开口:“合着这是封口费?我收了之后,就不能责怪你了?”
“当然不是。”苍柏紧绷下颌,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轻轻一叹,“……阿鸣姐姐可以责怪我,但千万不要不理我。”
他又在害怕。
盛鸣瑶不懂为何苍柏会这般患得患失,她下意识伸手,同样落在了苍柏的肩上,继而又忍不住将手掌贴在了他的脖子上,踮起脚尖,凑近了他的耳畔。
“不会不理你,但如果你给我的解释不能让我信服,到时候一定找机会收拾你。”
说完,盛鸣瑶利落转身,跟着老板娘的脚步,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苍柏立在原地未动,也有侍女想带他去休息,都被他周身蓦然浮现的戾气吓得不敢靠近。
唯有一人除外。
“这位道友是在等人吗?”
朝婉清从二楼的楼梯走了下来,她故意浪费灵力展现了天赋,一路上步步生莲,惹得其余客人惊叹不已。
她早就注意到了一楼这位公子,虽然看不清眉眼,可少年其他露在外面的五官像是一件精心雕琢后的完美藏品,又身姿挺拔,温和有礼,言语笑谈间,能将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在朝婉清见过的人之中,也唯有玄宁能在外貌上与这位少年相提并论。
刚才少年的友人在他身旁,朝婉清不好贸然出言,现在没有了旁人的阻碍,朝婉清立即从楼上走了下来。
交个朋友而已,大家都是修仙之人,也没那么多忌讳。
朝婉清心中对自己引起的惊叹十分自得,她面上笑容越发柔和,眉目低垂,伸出纤纤玉指撩起了珠帘,做足了小女儿情态。
可惜了,苍柏看不见她这番精心准备的出场――或者说,即便苍柏能够看见,也不会在她的身上花费半分心神。
朝婉清柔声道:“我是般若仙府的弟子,姓朝,名婉清,道友可以随意称呼。之前在楼上就见道友周身气度不同,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想与道友交个朋友,不知道友可愿意赏个脸面?”
一番话说得俏皮又活泼,加上那张如清水芙蓉的清丽脸蛋,很是讨人喜欢。
可惜这一次,朝婉清遇上了一个瞎子。
苍柏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像是高傲的神龙盘踞在自己的领地,静静地观赏着跳梁小丑的表演。
不等朝婉清再度靠近,苍柏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嫌恶的恶臭,他嗤笑了一声,而后终于开口,冷冽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滚。”
第82章 灯火阑珊处
此时的苍柏, 与之前面对盛鸣瑶时, 乖巧体贴的模样完全不同。
原本朝婉清只以为苍柏是一个精致贵气的世家小公子, 由于他的样貌实在过于出众――出众到即便以老旧的白绸覆眼,朝婉清仍能在人群中一眼看他。
惯于享受众星捧月姿态的朝婉清, 当即做出了前来与苍柏“结识一番”的决定。
朝婉清万万没想到,在少年无可挑剔的皮囊下,居然隐匿着这样一个骇人可怕的灵魂。
苍柏暗哑的声音,让朝婉清想起了深渊中的妖物。
同样高傲,也同样轻蔑。
在她跌落苍破深渊的那几年,每当朝婉清试图走向苍破深渊的深处时,就会听见让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低吼。
――那是深渊中最大的妖兽被人侵犯了领地时,表现出的不悦。
令人从心底里发怵。
尤其是在对上了苍柏漠然冰冷的神情后, 朝婉清浑身发抖,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 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什么肮脏腥臭的垃圾, 就连看一眼都不屑。
轻蔑, 高傲,厌恶。
朝婉清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自幼容貌出众, 哪怕是当初跌落苍破深渊,也有身后的厉成荫愿意追随。
还从未有男子,在第一次见面时, 就对她这般冷漠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