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边这辆马车,大概应该属于马拉萨蒂或者保时捷?反正是那种升斗小民可望不可及的。
就在呦呦打量这辆马车的时候,车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个脑袋从里头探出来。呦呦瞧了眼那个人,是一个和怀宇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不过明显没有怀宇看着稳重。
那个男孩子看一眼呦呦,开口喊道:“哎,那丫头,花将军家怎么走?”
呦呦本来就在猜想,从来没见过这辆马车,怕是谁家的亲友来探亲不认识路想要问路的。没想到来人一口一个“哎”一口一个“那丫头”的,呦呦抬脚就走,你才“哎”,你才“那丫头”,你全家都叫“哎”,你全家都是“那丫头”!花将军是谁?不认识!
走出去两步,呦呦突然醒悟!花将军?花?是我的那个花吗?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小姑娘,你等一下。”
呦呦是个看脸的人,除了看脸她还看声音,声音好听的人她都喜欢,于是她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就看到从马车里出来一个成年男子,看起来三十上下,和花易岩岁数差不多,面白如玉,眼中含星。
那个男子从马车下来,然后把刚刚那个男孩子从马车上拽下来,往呦呦面前一推,命令道:“道歉!”
那个男孩子不甘不愿地走上前,“对不起,我刚没礼貌了。”
呦呦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头上一只金冠将乌黑的头发束起来,身穿姜黄色绣荷花的袍子,脚下是一双黑色夹金线靴子,长得倒是不错,面容白净浓眉大眼高鼻梁,和他身边的中年男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或许是呦呦打量太久了,萧沐仁没有得到回话有些羞恼,趁着福贤王看不到,偷偷瞪了呦呦一眼。呦呦对他的怒视视而不见,仰起头看向福贤王,“您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跟你打听一个人啊,这条街上有个花家,住在哪儿啊?”
呦呦看了一眼男人,又瞥了一眼他旁边站着的,十分不服气的萧沐仁,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花家呀,是不是出了一个案首的那家?”
等看到福贤王点头,就笑得更明显了,“那您走错啦!”呦呦语气突然欢快起来,“你们直走,从这条胡同出去,然后右拐穿过一条胡同,然后左拐到第二条胡同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到第三个胡同里面的第三家就是啦。”说完呦呦提着药材包脚步轻快地回家去了。
福贤王转头问洪忠记住了没有,洪钟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胡同数,听到王爷问立刻点头。福贤王拉了一把萧沐仁,带着他上车,车里坐着福贤王妃,看到两个人上车,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她在车上听得明白,那个小姑娘给指的路线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拐来拐去,最后竟是又回到了这里,明显是因为阿毓没礼貌而故意刁难他们呢。
王妃想了想,不打算戳破,只告诫萧沐仁下次不可以如此无礼,否则会吃大亏的,然后就敲敲车壁让洪忠驾车往前走。
福贤王他们的马车才拐出胡同,另一辆马车就拐进来了,正是送万嬷嬷回县衙的花易岩回来了。
呦呦回到家才一会儿工夫,刚从厨房提了水回到堂屋,将枸杞菊花和栀子麦冬分别冲水,还端起来喝到就听见院子里有声响,一抬头果然看到了花易岩回来了,“爹!”
呦呦迎了出去,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什么呀?咦?柿子?哪里来的呀?熟了吗?”
“你二舅母给的,说是铺子里进货时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带回来给你们尝尝。”花易岩往屋里走着,然后问呦呦,“你娘呢?”
“娘刚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现在睡着呢。爹,我跟你说个事。”呦呦拉了拉花易岩的袖子。
“说吧,什么事。”花易岩在堂屋中间的桌子边上坐下来,刚提起水壶,呦呦立刻上前接过来,拿了杯子给他倒茶喝。
呦呦在他旁边坐下,两只胳膊放在桌上,下巴垫在上面歪着头,“我刚刚去药铺回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在找花将军的家,是不是找咱们啊?”
花易岩点点头,“嗯,你爹我以前是个二品将军呢!”
呦呦点点头,“哦——”
“然后呢?人呢?”花易岩问她。
“人被我打发走了呀!”呦呦说,然后就描述了一下来人的外貌,还把萧沐仁如何对她没有礼貌,她又如何“小小的”戏弄了他们的事情给说了,“我让他们绕了一点路,不过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
“噗!”当听到呦呦戏弄了福贤王,花易岩一口茶喷了出来,赶忙用袖子擦擦嘴巴,“你知道那是谁吗你戏弄人家!”
呦呦直起身子一仰头,一副“谁管他”的样子,“谁教那个男孩子没礼貌来着,我又不叫哎,还那丫头,哼,小孩子没教养都是大人的错,刁难他们怎么了,我还没直接说没有此人呢!”
花易岩对呦呦这番说辞无法挑毛病,只能问她为什么没直接说“没有此人”。
呦呦的理由更加充分,“首先,他们的马车和衣着都闲时出身份不一般,然后他们没有问花易岩,而是问的‘花将军’,说明应该是您的旧识,最后嘛,当然是因为他们长得还不错啦!”
花易岩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是夸她精灵古怪呢,还是要说她胆大包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绕路那个,哈哈哈,我用过的!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父女两个正在堂屋里说话, 福贤王的马车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花家门前。福贤王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皱眉问洪忠,“你确定没记错?怎么又走回来了?”
“爷, 小的是跟您上过前线打过仗的,这点儿事还能出错?”洪忠对于王爷质疑自己能力的事表示委屈,“那小姑娘说了嘛, 直走出了胡同右拐穿过一条胡同再左拐一条胡同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到第三个胡同的第三家。”洪忠复述了一遍呦呦当时给的路线, 以此证明自己没错。
“姑父我知道!”没等福贤王开口,萧沐仁就叫起来,“一定是那个丫头故意刁难我们的, 哼,小肚鸡肠!”
他的话才说完,就被王妃喝止了,“萧沐仁!”
福贤王妃是萧沐仁的姑姑, 一向对他喜爱有加,等到老安国公去世后,更是直接把人接到了自己的府里头。她叫萧沐仁的时候多数都是叫他的小名“阿毓”, 很少叫大名,一旦叫了大名, 就表示,王妃很生气。然而萧沐仁这只呆头鹅, 并不明白王妃为什么生气。
倒是福贤王反应过来了,“你倒是没说错,那姑娘的确是在故意为难我们, 不过,你可知道为何?”
萧沐仁只是懒,懒得多想,并不是笨,只消片刻就反应过来了,“您是说,她是针对我的?”
王妃看他明白过来,没那么生气了,脸色也好了许多,“总算你还没那么笨,一会儿见到人要好好地赔礼道歉。”
“为什么?”萧沐仁从小到大被人养的十分骄,颇有些不管不顾目中无人,就是安国公府那些一直欺负他的兄长,他也是宁可对打也不道歉的,更何况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臭丫头。
“因为你无礼在先,况且,那是花将军的继女吧。”王妃看了福贤王一眼,似乎在跟他求证。
福贤王点头,“按年纪推算,应该是排行老三的那个,看着古灵精怪挺有趣的。”说完率先一步推开车门下车,在花家的大门前站定。
门口上的大红对联已经退了色,上头的字写得倒是十分不错,写得是楷书柳体,爽利挺秀结体严谨,已经初成规模,唯独力道稍差少了些斩钉截铁之势。
此时萧沐仁和王妃也下了车,分别站在福贤王的两侧,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瞅了一眼对联。萧沐仁自己本身字也写得很好,不过他学的颜体,对于柳体了解并不多,他觉得有趣的是对联的内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横批:平安喜乐。萧沐仁心想,这是谁想的主意,居然用古诗做对联,不过横批倒是很应景。
谁的主意,当然是呦呦的主意。其实这不是花家的春联,过年的春联早就在仲夏的一场大雨下给冲掉了,后来她觉得大门两侧太空了,就央求怀宇又写了一副贴上的,就当是个祝愿,祝愿每一年家里的人都能更好更上一层楼。
福贤王见人都下了车,就抬脚走上台阶,抬起门环叩门。过了小片刻,大门被打开,一个干瘪的老头露出面来,见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疑惑地问:“你们找谁?”
“请问花易岩是住在这里吗?”福贤王问。
“我家老爷是姓花,你们是谁?”
“麻烦通报一下,就说洪勍来访。”福贤王报上自己的姓名。
老陈点点头,“麻烦你们稍等,我去禀告。”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一边往里头小跑一边心想:老爷在这儿住三年了头一回有不认识的人找来,啧啧,一家三口长得那个好看哟,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老爷老爷,门外来了一个叫洪勍的人,说来找你。”
“吓!”呦呦听到老陈头的禀告,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回来的这么快?”
花易岩看一眼刚刚还在跟自己插科打诨胡说八道的呦呦,也是好笑,“没事儿,王爷人很好,不记仇。”
“王,王爷?”呦呦差一点叫出来,如果不是记得谭丽娘还在里屋睡着,“是姓王的大爷,是吧?是吧?”
花易岩哭笑不得,“什么姓王的大爷,王爷!皇上的兄弟,福贤王!你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
呦呦:那是我不知道他是王爷啊,我要是知道他是王爷,我一定会很机灵很懂事的。王爷哎!她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县老爷,才七品。王爷,得是几品啊?
花易岩不知道呦呦心里所想,只是想着王爷到来不能怠慢,还是把丽娘妹妹叫起来比较好。在屋里睡着的谭丽娘被花易岩吵醒,皱着眉头本来想发脾气,却都被他“王爷来了”四个字给惊住了,赶忙起来穿衣梳头。
“慢点慢点,你现在才三个月,”花易岩急忙劝到,“一会儿跪的时候动作慢点,小心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叫怀宇他们准备着。”谭丽娘这些日子就是因为有了身子变得懒洋洋的,不过人还是利索,动作迅速地就穿好了衣服梳完了头发,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根质地最好的葫芦形羊脂玉簪,和成套的玉耳坠,穿戴好了叫呦呦进来扶自己出去。
福贤王三个人在外头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萧沐仁就有点着急,“花将军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是姓花但不是花将军吧?”
正说着,里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花易岩带着一家子大小从里头出来了,花将军走在前头,落后他一步的是谭丽娘,呦呦和陶陶走在谭丽娘身侧扶着她,怀宇和怀瑾跟在后头,最后跟着老陈一家子。
一行九个人出了二门,一看到三人的身影就立刻下跪,然而还没等膝盖打弯,就被福贤王拦住了,“哎,别跪别跪,本王微服出访,切莫张扬。”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再加上谭丽娘有身孕花易岩心疼她,也就没再勉强,急忙将福贤王、福贤王妃和萧沐仁请进来。
福贤王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花家这个院子,心里嘀咕着这也太小了吧。不过看到花将军坦然的神色和愉悦的心情,大概他就是喜欢这种生活。
一群人寒暄着说着话往里走,几个孩子慢慢就落在了后面。
呦呦刚刚从出了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倒不是怕被认出来,只不过知道是王爷和不知道是王爷,当然是两回事,这个时候还是越低调越好。不过还是感觉到了一道十分不友好的目光,不用多想,肯定是来自那个和怀宇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呦呦假装感受不到,然后偷偷往陶陶身后侧移了一步,把那人的目光遮挡住。
等进了屋,福贤王和王妃分别坐在上首的左右两侧,萧沐仁在王爷身侧站定,花易岩这才带着一家人跪在地上,“花易岩携家眷拜见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岁。”
待王爷说过“免礼请起”后,一家人才从地上起来,呦呦和陶陶起来的时候还搀扶了谭丽娘一把,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磕过头之后,花易岩挨个同王爷介绍家人,“这是内人谭氏。”他拉着谭丽娘的手给王爷介绍。
福贤王之前都是一直同花易岩讲话,况且男女有别,因此并没有多看谭丽娘,现在花易岩郑重地将人介绍给自己,他当然要以礼代之,刚想说一句“嫂夫人有礼”,人就已经愣住了。
福贤王盯着谭丽娘的脸,呆呆地没了反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像啊,太像了!在大鸿都城的皇宫内,太皇太后居住的用手宫里,珍藏着一副画像,据说是太皇太后的妹妹,和她十分亲近。不过他从未见过这位姨祖母,太皇太后也闭口不提,只是经常地对着画像发呆思念。
而今见到这位花夫人,竟然同太皇太后有五六分相像,和那位姨祖母更是有着八分的相似。他一时竟看得呆了。
此时王妃已经察觉出了福贤王的异样,也看向了谭丽娘。她倒没见过太皇太后妹妹的画像,不过她认出了谭丽娘头上簪着的葫芦形玉簪和耳上垂着的一套的耳坠。
葫芦头的玉簪和耳坠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两样东西的材质,绝对是罕见的羊脂玉,宫中都十分少见,她只在太皇太后宫里见过,那是一套手镯和戒指,听说本还有簪和耳坠等一套的。
不过,也不能说民间就没有过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并不是一套的。
见王爷和王妃都盯着自己看,谭丽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失礼了,就转头看向花易岩。花易岩也注意到这种情形了,他也在纳闷,王爷平时不是那么失礼的人,而且平时除了王妃,他从不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他给了谭丽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她,然后轻声叫道,“王爷?王爷?王爷!”
福贤王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啊,啊,哈哈哈,没事。”然后站起身郑重地对谭丽娘拱手行礼,“嫂夫人有礼了。”王妃见此也站起来屈膝对着谭丽娘行了福礼。谭丽娘赶忙还礼,表示自己不敢当。
“王爷,这,这是何意?”从来都是别人给王爷王妃行礼,花易岩何曾见过王爷王妃给皇上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这些人以外的人行礼啊?这一下子可把他惊着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福贤王对花易岩摇摇头,示意他以后再说,然后对着后面的几个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花易岩见此,只好扶着谭丽娘在下首第二个椅子上坐下,然后一一介绍家里的孩子。
福贤王此时已经知道谭怀宇就是湿了卷子却没有回去复考的那个,因此并不问他考试情况,只是简单问几句读了什么书,习了什么字。而王妃则拉着陶陶和呦呦询问,关怀备至的样子呦呦也挺奇怪。
这个朝代的王爷王妃这么近人情吗,还是因为自己的老爹是将军?就算是将军,也不至于对将军的家人如此礼遇吧?何况刚才这两个人盯着娘亲看了半天,很是诡可疑。
不过,没等呦呦多想,福贤王就对着自己招手了,“呦呦小姑娘,过来。”
呦呦低着头心想:完了,不会要秋后算账吧,不过他那么大的王爷,应该不会同自己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吧。
王爷自然不会同她秋后算账一般见识,王爷只是对她好奇,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有趣,在捉弄别人并且知道对方是王爷之后,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和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慌张和害怕,这种定力,就是王公贵族的人都少有,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居然能做到,真是稀奇。
其实王爷不知道,呦呦不是不害怕,她只是豁出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而且她心里觉得,既然王爷能纡尊降贵到她们家来,应该和爹的交情还不错吧,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和自己这个“小人”过不去吧,何况还是个小姑娘呢。
如此想着,她就更淡定了,只低眉顺眼地站在王爷面前,装出一副安静可爱的样子。
福贤王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叫呦呦?哪两个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呦。”呦呦恭敬地回答。
花易岩和谭丽娘在一旁都有些提心吊胆,没人比他们更知道呦呦跳脱的性子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花,惹得王爷王妃不高兴。花易样比谭丽娘担心的更多一层,因为他知道就在刚刚,呦呦还戏耍了这 三个人一回。
“你不怕我吗?”福贤王又问。
呦呦低着头,莫名就想起了某著名清穿电视剧里的情节,这种时候好像不管说怕还是说不怕,好像都不太对,要是拿电视剧里女主的话来回应,好像又不太准,毕竟电视剧里问这句话的是跟皇上说的,跟王爷说会不会不太贴切?
呦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选了一个折中的答案,“有一点点怕。”与其说是怕您,您身边这位更可怕一点,呦呦偷偷往王爷身旁看了一眼,那位正用不快的目光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