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瑛成了亲,池时明面上是个小哥儿,没有道理同嫂嫂挤在一个院子里住的道理。
等她们三日回门了之后,便搬去了五房新买的小宅院里,那里离兵部近得很;池时在种李院里住习惯了,只是隔三差五的过去用饭,平日里还是住在这儿。
她眯了眯眼睛,经过那猫儿的时候,快速的摸了一把,趁着那小东西尚未暴起,脚步轻快的进了屋子。
姚氏留下来照顾的掌事妈妈姓王,生得个儿高高的,总是木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些不好相与。
“时哥儿回来了,可曾用了饭?炉子上有煨着的红豆粥,可要用上一碗。今儿个陆捕快来了,给您送了一筐枣儿,还有两条活鱼。”
“说是办差的时候,瞧见有人起鱼,新鲜得很。时哥儿若是喜欢,不如今晚做个鱼炖豆腐?”
池时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王妈妈摇了摇头,“午食之前,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对了,他还说……”
池时见她支支吾吾的,有些意外,这妈妈性子虽然不和善,但是性子爽利,是个直来直去的。姚氏知晓池时不喜欢弯弯绕绕的废话,所以才特意留下了她。
至于性子太硬得罪人?好家伙,这个府上,哪里有比池时还硬的石头?
“说出来怕时哥儿不喜,陆捕快说他大哥最近去庙里头求签,替时哥儿卜了一卦,是大凶。陆捕快让时哥儿行事谨慎些,万万以保全自己个为主。”
池时挑了挑眉,更是惊讶,“为难陶大哥一个英雄好汉,竟然还信这个?”
王妈妈欲言又止,有些关切的看了看池时,“虽然是个鬼话,但是时哥儿还是多看顾自己些,省得夫人隔得老远,吃不饱睡不好的。”
“知道了”,池时点了点头,快步地进了屋子,果不其然,瞧见了姚氏新递来的信,她瞧着,勾了勾嘴角,拿起了桌案旁边放着的山楂片儿,塞进了口中。
三页纸的信,其中有两页都是在絮絮叨叨的叮嘱她,多吃些别饿着,少吃些别太胖;早点些别熬夜,别一天到晚的睡身上都要长毛了;
不要对周羡呼来喝去,那毕竟是楚王殿下,就算是王爷又如何,咱也不矮人一头不能叫人给欺负了……如此反复分裂,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那信的最后,方才草草几笔的写着池祝去了祐海县衙做仵作,池时的几个庶出姐妹的亲事也有了眉目。
池时看完,欢快的站了起身,拿起了那细布,走到了虚目跟前,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细地擦了起来,她擦得格外的仔细,将每一条肋骨上的灰尘,都擦得一干二净的。
……
翌日一早上起来的时候,王妈妈已经洗好枣儿了,北地的枣比南地的要大上许多,咬一口脆脆的,池时刚用完朝食不久,角门口便响起了马蹄声。
池时提了一篮子洗好的枣儿,上了马车,“你不是要上朝么?作甚多此一举,跑出来接我然后又去,让常康来了不就可以么?”
周羡看了一眼池时头上插着的银簪子,笑弯了眼睛,“哥哥让我出来接你,怕有那不长眼的惹了你,被你打死了,这年头,愿意盯着风吹日晒守宫门的侍卫,也不好找了。”
池时哼了一声,抓起一把枣儿,塞到了周羡手中,“你去寻过赵相了?赵相如何说?”
周羡咬了一口枣儿,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如同你想的没有错,那字就是一模一样的。这一回给那母女写信,告诉她们杀人养花的人,就是当年那宫中杀人游戏里,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第五人玉芬。也就是如今梅太嫔身边的春兰。”
池时点了点头,“看来那个苗嬷嬷,记性不错,没有找错人。那个梅太嫔?”
周羡摇了摇头,“当年她只是一个贵人,当年因为画得一手好梅花,所以被赏赐了这个封号。家世不显,有一段时日倒是颇为受宠,只不过因为恃宠而骄,很快便被人踩下去了。”
“她没有子嗣,是以现在同其他的太妃一道儿居住在宫中。”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就去裕华殿的偏殿,会一会那玉芬。”
第四三八章 凶手池九
早晨的梁宫显得格外的静谧,想要争风吃醋整幺蛾子的嫔妃们,还沉浸在昨夜又没有被陛下造访的悲恸之中,尚未开始新一天的斗争。
花园子里低着头的小太监拿着大铁扫帚,一丝不苟地扫着落叶,发出了哗啦哗啦地声音。
仔细看去,在那矮脚的树丛里,落了好些金黄色的杏叶,看上去像是开出了新鲜的花儿。
池时随着周羡朝着你裕华殿行去。
裕华殿在皇宫西面的一角,以前不知道哪一代的宠妃死在了这里,便渐渐地荒废了。直到了周羡的父亲当皇帝的时候,因为宫中女眷是在太多,这裕华殿方才被重新翻修了一遍,成了一处大宫。
到了周渊这里,后宫空虚,这裕华殿又冷清了下来。
“裕华殿现在当做了仓库,这里离宫门比较近,有时候各地新进了贡品,便先搁在这里。梅太嫔的生辰快要到了,按照宫中惯例,都会要做一身新衣衫,可以来裕华殿挑选缎子。”
“太妃太嫔们除了节日,鲜少会露面了。往年梅太嫔生辰,都是春兰来取的布。”
周羡小声解释着,池时点了点头,春兰一个小宫女,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幕后主使者,她背后站着的主人是谁?是梅太嫔,还是凌太妃,是太皇太后,亦或者是尚未浮出水面的某个人?
“殿下,殿下,殿下请留步”,两人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周羡住了脚,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老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殿下请留步,刑部尚书郭大人正在书房同陛下议事,说起了一桩案子,两人差点儿打起来了。”
那老太监说着,突然瞧见了周羡身边的池时,一个急刹车,忙改了口。
“咳咳……陛下同郭大人意见不同,想请殿下过去商议一二。”
周羡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池时,“那刑部的郭老头,最是严苛,人上街偷只鸡,他都恨不得判个斩立决!”
池时摆了摆手,有些好笑。
刑部尚书郭澄的大名,她也听说过,这老头子今年已经七十岁高龄了,还眼不花耳不聋声如洪钟走路带风,他喜欢用重典,能判十年绝不判五年。
能五马分尸绝对不杀头,据说以那郭家为圆形,方圆八里地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生怕叫他给撞见了,好家伙,那一入狱牢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
周渊咋咋呼呼的,郭澄亦是如此,两人若是意见相同,那尚且还好,若是不同,好家伙,房梁都能给掀翻了。
“你快去罢,这裕华殿硕大一个,我还能迷路不成”,池时想着,对着周羡说道。
周羡有些为难。
那老太监一瞧,心中咯噔了好几声,这京城里传言果然不虚。
他们家英明神武的楚王殿下,已经彻底被池仵作这个男狐狸精给迷得神魂颠倒了。
“殿下……”老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发出了祈求的颤音。
池时一个激灵,推了周羡一把,“你快去罢,不然的话,我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周曦点了点头,拍了拍池时的手,随着那老太监快步的走了。
池时挑了挑眉,袖子一甩,朝着那裕华殿里行去。
大殿的门口没有守着,一进去便瞧见一个白头发的老太监,低着头正在那里扫落叶,在他的左肩膀上,站着一只毛发亮丽的鹦鹉。
一见到池时,他先是愣了愣,“您是?您是池仵作吧,殿下都交代好了,这宫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守着,掌事的田公公,只有在有人要取东西的时候,方才会过来。”
他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侧殿一个打开了的门。
“布料都在里头,您自己个进去寻吧。”
池时点了点头,朝着那偏殿行去。
比起进口的小门,这里头显得意外的开阔,一排排的架子之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锦缎,都是各地新进贡来的,上头精美的绣花纹路,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池时看着,也觉得眼花缭乱。
整个侧殿,变得像是后世的藏书馆一般,放满了架子,中间只留下了容人行走的狭小的道路。
走到中间,仿佛置身于迷宫一般。
池时放眼看过去,都没有瞧见,那个春兰的身影。
待穿过了两个架子,走了好一会儿,池时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她加快了脚步朝着这一列的深处行去。
在那长长的尽头处,凌乱的放着一只绣花鞋,熏过香的藏布室里,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一股子铁锈味儿。
那是血腥气。
池时想着,循着气味快步的走了过去,待穿过一排排的布架子,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那最后一排的架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上头的布料凌乱的散了一地。
在那一堆布料的上头,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她头发散落了开来,胸前的衣襟被人扯开了,露出了绣着粉色荷花的肚兜。她一脸都是血,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豁口,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在她的身边,放着一块青砖,青砖上头全都是血,显然凶手便是用这个,砸了她的头。
池时想着,快步的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果不其然,已经没有气了。
她轻叹了口气,拿起了那女子挂在腰间的荷包,只见上头绣着春兰两个字。
这应该就是她今日要见的人。
有人抢在她和周羡前头,杀人灭口了。
可是杀人灭口,为何要用板砖迎面重击,还将死者的衣衫扯开……池时想着,皱了皱了眉头。
“啊!啊!啊!”
一阵尖叫声响起,池时扭过头去,只见在那架子旁边,一个小宫女扯开了嗓子,尖叫出声,在她的旁边,还站着好几个一脸惊骇的人。
外头扫地的老太监,听到了响动,将扫帚一扔,咚咚咚的跑了进来。
池时站了起身,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
那小宫女又叫了起来,“杀!杀!杀人了!他……他把春兰姑姑杀死了!太嫔娘娘,春兰姑姑她……春兰姑姑……啊!啊!啊!”
池时依着一个布架子,抱臂站住了。
她突然想起了头一回瞧见崔江晏的时候,崔江晏一个仵作,见了人死了,自然而然的便是上前查看,结果被人当做了凶手,抓了起来。
显然,轮到她了。
有人杀死了春兰,污蔑她池九是凶手。
第四三九章 置于死地
她那么一叫,裕华店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向来在附近巡逻的禁卫军,已经被人招来了。
池时静静地看着来人,来的人中,左边那个她识得,是凌太妃,至于挽着她的手一脸惊恐,又被小宫女唤作太嫔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所谓的梅太嫔。
“你嚷嚷嚷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池仵作,乃是京城里的第一探案高手……”
见池时看过来,那凌太妃快速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那个叫嚷的小宫女,一通呵斥出声。
“她又不认识春兰,怎么会杀人?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既是仵作,见了尸体,定是要验看一番的,你跟着梅太嫔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学不会遇事莫慌?”
那小宫女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言语了。
池时眯了眯眼睛,果然是梅太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