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淡淡瞥了林婷茹一眼,起身走到夏禾身边,柔声道:“你赶紧下去换身衣裳吧,我送长公主回房休息。”
夏禾点头,道:“有劳母亲了,我这就去。”
她转身要走,长公主却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她不放,叫喊道:“你不许走!本公主话还没有说完,赶走你就惨了!”
皇帝彻底受不了这个醉鬼了,对伫立在旁,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的丫鬟喝骂道:“还不快将长公主扶下去,一个个都是废物!”
最后这句废物也不知是在骂这些丫鬟,还是在骂其他人。
刚才避让遮掩的几人不觉讪然。
一群丫鬟忙一拥而上,将长公主抬了出去,见苏氏要跟去,宁王妃终于有勇气站起身,道:“我也去照顾长公主。”
苏氏脚步微顿,点了点头。
待两人离开,夏禾福了福身,也退了出去。
皇帝扫视众人一圈,道:“多尊贵的身份都是虚的,没有真心,连畜生都不如。”
一堆人诚惶诚恐,噤若寒蝉。
苏大爷带着夏邑卿进来时,感受到的便是这如死般沉寂的氛围,他忙对外甥使了个眼色。
夏邑卿会意,顿时提高了警惕,跟着舅舅一起恭敬行礼。
看到与夏禾有几分相似的夏邑卿,皇帝脸色有所缓和,开门见山道:“朕听说你想在大庆的各个角落开办书塾?”
这是夏三爷刚才喝高了,跟他说的话。
夏邑卿敛首,恭谨道:“在这个世上,只有陛下有能力做到这件事,草民只是希望能为此尽一份微薄之力。”
“哦?”皇帝挑了挑眉,道:“那朕问你,你为何想要开办书塾?你觉得的朕的天下还不够强大富饶吗?”
这是个难题,若说是,很可能会会惹怒圣颜,招来杀身之祸,若说不是,那他开办书塾又是为何?也就没有一个能说服皇帝的理由。
夏邑卿不禁沉默下来。
皇帝也不催他,对坐在另一桌的林正匡道:“林大人,你是九州巡抚,又刚从各地巡视回来,大庆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你来说说。”
林正匡起身拱手,道:“在陛下的治理下,大庆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此次臣南巡,所经之处皆富饶丰实,风调雨顺。”
林婷茹眉飞色舞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与父亲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但凡提到陛下您,就没有不感恩戴德,交口称赞的。”
林正匡喝了一声不得无礼,然脸上却带着对女儿的骄傲。
皇帝并没有怪罪林婷茹多嘴,显然林婷茹的话很得他的心。
再次望向夏邑卿,皇帝道:“轮到你了。”
夏邑卿默了默,拱手道:“陛下是想听实话,还是谎言?”
皇帝一怔,皱眉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学你妹妹那套有的没的。”
夏邑卿松了口气,随即面色一肃,正色道:“林大人所言确实不假,南方风调雨顺粮食满仓,百姓确实十分富足,然草民要说的却并非南方,而是北方与西方,草民与家妹曾从漠北一路往西,途径三省七城二十三个村落,我们见过日日与野兽搏斗谋取生存的猎户,见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村民,亦见过颠沛流离,饿死路旁的难民,正因为亲眼所见,是以草民不敢说大庆有多富足,草民只能说,富的只是一部分人,而草民想要做的,是让富者更富,穷者不再穷,而兴教,是草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一口气说完,他跪地磕头,道:“草民妄言,请陛下降罪。”
众人沉浸在他所描述的画面中,心中沉重,久久不能自已。
良久,皇帝肃穆摆手,道:“你没有说错。”
林正匡满眼赞赏,蓦地起身,对皇帝拱手道:“陛下,夏公子所言让臣认识到自身的浅薄,此等人才,正是我大庆所需啊!”显然他对夏邑卿十分推崇。
皇帝瞥了林正匡一眼,道:“不必你说朕也知道。”随即感慨道:“何为一叶障目,朕总算是体会到了,往日里,各省各县送来的都是喜报,让朕以为朕的天下只有太平安稳,却不想,是朕能看到的太少,若非今日你直言不讳点醒朕,朕还做着流芳百世的美梦呢。”
他亲自将夏邑卿扶起来,笑得温和,道:“你说你是跟你妹妹一起游历的,你带着个女儿家上路,难道就不怕麻烦?”
夏邑卿暗暗松了口气,垂首道:“回陛下,小禾比草民能吃苦,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顾草民。”
“哈哈哈!”皇帝大笑,指了指他,赞赏道:“朕就喜欢说大实话的人!来,跟朕说说你们这一路的见闻!”
皇帝当真拉着夏邑卿坐下,与他促膝相谈,一群皇子险些惊掉下巴。心中也暗暗计量起来了。
随着夏邑卿的讲述,其余人也都跟着沉浸在夏邑卿讲述的风土人情中,一会深入极寒的雪山,一会穿越茂密的森林,一会跨过贫瘠的土地,只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歪楼了。
夏邑卿还在滔滔不绝,皇帝抬手打断他,问:“你说你们在山上遇到猛虎,夏禾一个人就把老虎给制服了?”语气满带着怀疑。
宁王也来了兴致,好奇道:“是用了什么计谋或者机关吗?”
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娇弱女子能打倒猛虎,就是长公主,年轻时也做不到。
夏邑卿微微颔首,道:“小禾用了一味草药,名叫木天蓼,说来也怪,来势汹汹的猛虎,一见着那药草,瞬间就变成了温驯的大猫,再也不追着我们跑了。”
“木天蓼……”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你说夏禾还助猎户布置机关陷阱,能不费一丝力气就捕到很多猎物?都是什么样的机关?”
“这……”夏邑卿微一迟疑,讪然道:“草民对那些机关陷阱一窍不通,怕是无法解释清楚。”
皇帝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说谎,不有露出几分失落。
宁老王妃撇撇嘴,道:“还真是个能干的姑娘,只是女人家太过能干,并不是好事,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我说,还是婷茹这样的最好。”
林婷茹矜贵地笑了,目光扫向顾飞璟。
顾飞璟视若无睹,对皇帝笑道:“陛下,您对陷阱感兴趣,回宫后飞璟慢慢说给你听,小禾做的捕兽陷阱,在漠北一带是出了名的,上次臣出兵漠北,亲眼见识过,也没少听当地百姓夸赞。”
“好!哈哈哈!”皇帝龙心大悦,抚掌大笑,恨不得立即就回宫。
苏氏与宁王妃携手归来,听到皇上愉悦的笑声,不由笑问道:“皇上笑得如此开心,莫非我们走开这会发生了什么好事?”
皇帝往两人身后瞄,没看到夏禾,诧异道:“夏禾那丫头呢?”他有好多话想问她呢!
苏氏敛首笑道:“小禾熬了醒酒茶,去照顾长公主了。”
皇帝赞许地颔首,道:“难得。”又点了点夏邑卿,道:“表妹啊,你这两个孩子好,你说夏永淳那混家伙,怎么生得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朕有点气不过啊。”
众人不由失笑,心中明白皇帝这是在高度赞扬夏邑卿两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