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时分,东宫官一个个已经就位,他们推杯问盏,高谈阔论。直到“太子驾到”的声音,犹如定身咒,让议政殿里的众人定格了一刹那。
大家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正襟安坐,转而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林瀚琛款步踏入,淡淡一笑:“免礼。”
任谁都看得出,今日的太子殿下心情极好。而心情好的原因,大约是他身侧有红颜映衬。
恍若回到了昔年,林瀚琛出入之地,必有太子伴读木栩相随。那时,她还是俊俏男装。如今,她是俏丽女装。
今晚,他们再次一同出席。一前一后,郎才女貌。
木栩自知她这个女官“身份低微”,她正准备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小桌子。
林瀚琛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随本宫来。”
“是。”她震惊又感动,忐忑而激动地跟着他。
曾经,她一次又一次跟在他身后,登上台阶。他坐在主位上,而她就站在他的身侧。
这一次,他竟然牵着她,并肩而行,拾级而上。
到了金光灿灿的麒麟椅,他仍未放开她的手。他……到底到做到什么程度?
木栩心里狂跳地幻想着她下一步举动。
而他果然不负所望。
他率先坐下,转而目光深邃、暗藏光芒地看向她:“坐。”
她愣了一瞬。他竟然与她共享这代表太子尊威的宝座?这天大的荣幸,这难以言说的宠爱,叫她不知所措。
恍若梦中,难以置信。
“坐。”他拽了她一把,将她带到了身侧。两人就这样一起紧挨着坐下。
宛如帝后。龙盘凤绕。
满室东宫官,全都面色如常,并无异常。木栩不由得心惊,难道此前林瀚琛已经知会了大家?她的身份,至少在东宫这个范围内,是吃得开的!
他当真是慢慢地将她搬到了台面上了啊!
林瀚琛的目光扫过一干东宫官,语气稳稳地开了口:“各位家臣,想必大家已然听闻纵横山一带出现疫情。有何看法,不妨各抒己见。”
“这场瘟疫来得蹊跷,根源尚需仔细查探。”
又有人接口道:“而且瘟疫越发严重了……”
“朝廷应当派人治理瘟疫、安抚民心。”
“会派谁呢?”
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关键问题,大家目光都默契地看向了林瀚琛。而他老神在在一笑:“父皇有意让本宫出马。”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不可!万万不可!”
好几个东宫官也应和道:“殿下慎重!殿下贵体,绝不可以有闪失。”
到底是什么瘟疫都还没闹明白。若是贸然前去,不小心染上了,又无法治愈……那林瀚琛不就玩完了吗?
太子之位易主,这满屋子家臣全都要被砸了饭碗了。
木栩也有些担忧,她转眸看向他,却没有轻易开口……
倒是林瀚琛对底下的喋喋不休置若罔闻,转头看向木栩:“栩儿有话要说?”
“疫区是景家的地盘。”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有不少人听到。大家面面相觑,眸中忧色更重了。
没错,林瀚琛与景家因为岳小琬的婚事,算是结了梁子。景家家主是岳小琬的外祖父,实际当权的景家少主是岳小琬的亲舅舅。
此前皇上赐婚,大家皆大欢喜,岳家与景家都有意转为扶持林瀚琛这个太子。但是关键时刻,林瀚琛却退婚了……尽管是皇上下了旨意,但是任谁都知道是林瀚琛所求,更知道是因为木栩!
眼下整个景家的人,估计都对林瀚琛没有好感,更恨透了木栩。
可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木栩见没人敢接话,她道:“若是当真要东宫派人手前去,木栩请愿前往。”
她主动请缨,惊了四座。这简直是去送死!羊入虎口!
连林瀚琛都目露诧异,她……不是最怕死吗?而他更怕她死,他安抚她道:“稍安勿躁。此事尚未定论。待明日早朝,看父皇作何打算,再行商讨。”
“是。”
这件事暂时搁浅了。
晚宴继续,大事小情,轮番上阵。
夜,渐渐深了。大家也酒足饭饱了。
木栩恍然生出一个念头,酒囊饭袋与锦囊妙计,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这满屋子东宫官,全都是自己人,可是到底有几个是智多星,又有多少是混吃混喝的糊涂蛋呢?
别说出谋划策,只要不出卖主子,就该庆幸了。
“宴席都散了,你还在发呆?”林瀚琛手指弯成圈儿,弹了弹木栩的额头。
“啊?”
“吃好喝好了吗?”
木栩倏然一笑:“殿下又在取笑栩儿!”
她回想起以前她是太子伴读,只能从头至尾站在他身后。不能与他同席,更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桌椅。
每次晚宴之后,除非林瀚琛有急事先行离开外,他都会挥退众人,独留木栩。因为,他知道她会饿、会馋……而木栩也总是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吃吃喝喝。
不过,现如今她能一边听着国家大事,一边品茗、用点心……
他打趣道:“本宫看你是吃饱喝足了。”
“嗯?”
“那该喂饱本宫了!”他一把圈紧了她的腰,轻笑道,“本宫饿了。”
“殿下……”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这感觉似乎是……回到了最初的美好呢!
不过,她还不至于迷失心智,她柔柔劝道,“殿下,若是明日早朝有人举荐您亲自去疫区,务必推脱。若是当真要东宫去探查此事与治理瘟疫,那就让木栩去。”
“你……”
“既然我主动领命,就有些许把握。毕竟我在娘亲留下的《万摩蛊毒小札》里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此前仔细探听过疫情,怀疑是人为,而且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瘟疫,是有人下了蛊毒。”
“当真?”
木栩目光认真,郑重地点头:“是真是假,还要亲自去看看。若如我所料,一定将那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绳之於法!”
“可是……”
“没有可是。殿下,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吗?但凡木栩能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本宫只是担心你……”他的担心太多了,不过,说再多又有何用呢?他了解木栩的性格,就算他否决了,她也会偷偷溜去的。倒不如大方同意,但是要约法三章。
况且事情还没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他安抚一笑,“此事暂且不急。或许父皇根本不会讲此事托付给东宫。”
“好吧……”
“好了,夜深了,该歇息了。”他将她拽了起来,笑容里隐含了深意。
暖意。
爱意。
这个夜,注定了比花香、比蜜甜。
不过香甜之后,往往就是苦难了。人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