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轩与木栩落座,木清清奉茶:“王爷请,姐姐请!”
林昊轩颇为欣赏地嗅了嗅,由衷赞叹道:“清清的茶艺又精进了。”
木清清笑容矜持。能得他赞誉,也不枉她勤学苦练。
“茶,的确是好茶;人,也是妙人儿。”木栩抿着茶,琢磨着……木清清与林昊轩二人,一个有才,一个懂得欣赏。这样般配的两个人,若是能走到一起,必然能比翼双飞一生幸福吧?
但是,偏偏相遇有早晚,动心分先后。
当年木栩还是太子伴读到时候,就深深地扎入了林昊轩的心里。他识女无数,就瞧着木栩分明是女人,可是她偏偏拽着他的手,朝小腹下探去。她说:“实不相瞒,在下乃是阉人。”
也是一时被唬住了,吓得林昊轩逃之夭夭,从此都不敢再打去木栩。但是也是那时起,她就已经是他心中的魔怔了。
一个人的心不过拳头大小,装下了一个人,又如何兼容另一人呢?
“枯坐着无趣,清清不才,为二位抚琴一曲。”木清清又坐到了琴前,清浅一笑,“二位想听哪支曲子?”
林昊轩看向木栩,示意她开口……
木栩并不推杯,直言道:“就弹你方才弹的那首《薄幸》,被我们唐突打断了,眼下就‘再续前缘’好了。”
“嗯。”木清清十指纤纤,指下生花。琴声淙淙,如泣如诉。
一个哀怨而决绝的女人,跃然纸上。闻者心痛,听者落泪。
一曲罢,林昊轩与木栩都不由得被悲伤感染了,竟一时间忘了回应。
木清清则安静地看着二人。她的眉宇间,也有化不开的愁绪。
木栩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清清的琴艺自然是绝佳的。只是方才我就在奇怪,你为何弹这首曲子?再听一遍,更觉得你……有心事!到底是何事让你烦忧,道与我们听听!”
弹琴也好,吟诗作画也罢,作者都在借物抒怀。唯有知音能体会隐藏的心事。
木栩不知道木清清有什么心事,但是能听出她的弦外有音已经是难得了。
木清清斟酌了一瞬,还是开了口:“唉,其实是一个朋友,遭逢了变故。”
“被负心汉抛弃了?”木栩知道名伎与书生的故事,知道《薄幸》的来由,自然很容易联想到木清清那个朋友经历了什么。
“嗯,她与夫君本是青梅竹马。颠沛流离,几经生死,再次相逢,才结为连理。可是,她如今身怀六甲,她的夫君却……”
木栩接口道:“是要抬小妾进门,还是找借口休妻?”
“休妻。”
“荒唐!”木栩怒道,“他的妻子还怀着身孕,怎能休弃?”
“哼,功名利禄面前,娇妻孩子又算得了什么?”木清清有些不屑地斥责道。
木栩心一沉。难道名利当真比妻儿都重要吗?
林昊轩面色整肃地批判道:“休妻还有‘三不出’的规矩,糟糠之妻不下堂!你那朋友着实可怜,咱们得想办法帮帮她!”
他一向是个热心之人。总不能再次看投湖自尽的悲剧重演吧?而且这一次是一尸两命!
木清清摇摇头:“人各有命,若是自己执迷不悟,旁人也帮不了。”
木栩沉默了。她想到了自己,林瀚琛从未将她放在第一位,或许将来需要牺牲她而稳固地位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弃美人而选江山吧?
她带了些自嘲地笑笑:“自古薄幸多男儿,反误了卿卿性命。”
林昊轩不服气了:“男儿倒也不是各个薄情寡性。”
譬如他,就是当世难求的好男人,痴情而专一。奈何爱上了人妻。
木栩感慨万千:“可惜不是好女儿都能恰巧碰上好男儿。大多时候都是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咱们都是凡人,不会猜心,常常困于其间,不得出路。唉,谁都不能例外。”
其实可以有例外,只是有人偏偏不选。
木清清明言道:“旁人或许走投无路。但是姐姐倒不必自怨自艾,因为姐姐不必走到那个地步。”
“我?”木栩愣了愣,不着痕迹地看了林昊轩一眼。岳飞扬也曾说,假如她选择了他,当是一辈子和和顺顺。
可是,木栩心中执念未消,林瀚琛犹如魔鬼缠住了她的心。鬼迷心窍了。
林昊轩何等心思细腻:“好了,不提那些个不愉快的人与事。清清,劳烦你圣手弹上一曲《熏风解愠》呗!”
“是。”
琴声幽幽,犹如温柔的风,吹散了忧愁,叫人烦乱的心也安宁起来。
三人就这样闲闲地坐着,或弹琴,或品茗聊天。一直到日暮西斜,才各回各家。
其实,木栩一直都在故作轻松罢了,她的内心犹如千斤坠!她站在将军府门口时,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林瀚琛可能想办法取消与将军府的联姻,是因为将军府已经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岳小琬空欢喜一场。
可是木栩的处境又哪里会比岳小琬好呢?木栩也同样没有身世傍身了。
如果说岳小琬都无法成为太子妃,那么木栩就更加不可能了。可是,木栩如何能满足做一个他身后小小的小女人?
木栩扭头,朝着皇宫奔去:“时辰应该还来得及,现在跑过去,宫门应该还没有落锁!”
她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像受惊的野马在官道上狂奔。如果能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如果……
就当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她气喘吁吁地扑到了宫门口。这时天色渐黑了,宫门正在关闭,只留最后一丝缝儿!
“且慢!”木栩横冲直撞,径直冲了进去。一人之力,犹如千军万马攻打城门。
嘭――
她总算是闪身进去了。
关门的侍卫被她的阵仗吓到了,但是却一个个见怪不怪:“木大人,您回宫有急事?”
如果是别人这样闯宫门,早就被乱刀砍死了。可是,她不是别人,她是木栩,东宫木栩,太子的心腹女官,太子的掌心宠物!
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木栩是个善财童子,在皇宫里跟侍卫、太监、宫女和御医都混得很熟悉,大家都拿过她不少恩惠。
事实证明,收买人心大有好处,关键时刻能起死回生。而收买人心的最佳方法就是――投其所好和雪中送炭。这些年木栩没少干这些事。
她嘿嘿一笑:“多谢哥几个行了方便,今日我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改日再找哥几个喝酒!”
如今的她,纵然是女装,大家也将她当汉子!
几个侍卫从善如流:“木大人快快去吧!”
他们话音未落,木栩已经跑开了老远了。她大多时候,都是风一样的女子!
其实,木栩没有要紧公事,但也是要紧私事。她必定要向林瀚琛讨个明确的答复!
她闪电般地冲进了东宫,林瀚琛的东宫晚宴才刚刚开始……她太熟悉东宫的作息时间与路径了,直奔议政殿!
近乡情怯,站在殿门口,她却止步了。她这样出现会不会太突兀?他会不会怪她冒冒失失?
她踌躇不前,踯躅不安。
忽然,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啊!”她一惊,扭头,就看到了林瀚琛的脸。离得很近,她的鼻尖差点擦到了他的脸。
“栩儿?”他故意靠得更近,在她耳畔低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栩儿是相思难耐了。”
他的揶揄,叫她有些羞恼。没错,她清晨才出宫,这会儿又在宵禁之前眼巴巴地冲回来了!
她往后缩了缩:“我来,是想问殿下一句话。”
显然她要说的话,不是公事。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而私事嘛……
林瀚琛眸中含笑,转身对小允子说道:“今日晚宴,本宫不去了。若是有要事,差人递密信到书房。”
“是!”小允子颔首。
然后,林瀚琛就牵起了木栩的手,双双离开了。他说:“有什么话,去寝殿再慢慢说。”
“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