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微颠簸,给人一种眩晕的错觉。
木栩从前跑马狂奔都不会觉得不适,如今马车轻摇慢晃,反倒觉得胃里翻腾,非常难受。有了双身子,果然是不一样。
她打开了小窗,新鲜空气透进来,这才舒服了一些。
路边的店铺像模像样地开着,行人络绎不绝。天子脚下的皇城,仍然是一派繁荣和谐的模样。大家沉浸在很平的假象里,还不知道边境已经燃起了战火。
“唉!”木栩的思绪飘得老远。希望边境之战不要愈演愈烈,若是能和谈,那就是最好的结局;若是真要比个高低,也希望是林瀚琛能赢。
她走神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客客气气地提醒道:“东家,王府到了。”
“嗯。你将马车驱赶到墙角下,不要挡着道。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木栩下了车,交代了一句之后,就径直入了王府。
实在不巧,林昊轩还没回来。
不过,木栩来王府,除了找林昊轩外,还有另外一层深意。这一次她没有惊动木清清,直接去拜见了太妃。
荫太妃正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弹琴作画,浇花养猫,日子惬意得很。她当初在皇宫里,就是如今淑妃一般高远清贵、与世无争的类型,这会儿身处王府,自然更加无忧无虑。
比起皇陵初见,她如今脸色红润,气色好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想要含饴弄孙的夙愿即将实现,木清清的肚子一日大如一日。
木栩到的时候,荫太妃正在拿着一双虎头鞋,亲自缝上红灿灿的流苏,满满都是对孙儿的爱意。
荫太妃沉浸其间,有人走近都没有察觉。还是她身旁的老嬷嬷低声提醒道:“娘娘,有客人到了。”
“客人?”荫太妃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她抬眸就看到木栩怡然而立,是惊是喜,她眼睛一亮,“栩儿?”
“拜见太妃娘娘!”木栩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不兴那些虚礼。你可不是外人。”荫太妃放下虎头鞋和针线,起身走到木栩身前,由衷地笑了笑,“栩儿越长越出挑了。”
“太妃才是越活越年轻。”
“哈哈,就你这小嘴儿最甜。来,过来坐。”荫太妃牵着木栩,一起坐在了小桌上。
没有隔阂,只有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切。这叫木栩觉得窝心,宾至如归。
荫太妃拉着木栩的手,絮絮叨叨,“许久不见你了,怪想念的。虽然你与昊儿有缘无分,我却是打心底里喜欢你、挂念你的,将你当女儿一般看待。”
“是木栩没有福分,不能得太妃这般温柔善良的婆婆。”木栩倒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有个像荫太妃这样好相处的婆婆妈。
可惜,林瀚琛的生母去世多年,皇后那个继母又是个毒后娘。不被害死,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木清清入了王府,也是好的。木栩展颜一笑,“清清是我的妹子。她性子与太妃相像,你们处得愉快,于我而言,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事。”
“清清那孩子我也喜欢,又孝顺又乖巧!”荫太妃笑了笑,冲着身侧的嬷嬷摆了摆手,“别光顾着说话,等会儿吃吃点心,品品茶。刘嬷嬷,去备茶点来,取我亲手做的腊梅酥。”
“正想念太妃娘娘的手艺呢!”木栩以前在皇陵尝过一次,荫太妃亲手做的糕点,有一股子独特的清香味,别处模仿不来。确实好吃。
“嘿嘿,等下就能尝到了,走的时候带点回去吃。”荫太妃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招呼嬷嬷离开后,就直言问道,“栩儿来找我,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
木栩因为欺骗荫太妃、假装自己是林昊轩的媳妇儿,心里愧疚,来了好多次王府,都没好意思来拜见她老人家,就怕见面尴尬。如今硬着头皮来了,人家荫太妃心怀大度,并不计较。这让木栩更加羞愧了,应该早些来看望人家的。就算做不了婆媳,那也是一段忘年之交啊!
“我确实有些话,想跟太妃娘娘说道说道。”木栩见四下没有外人,就三言两语将宫内宫外乃至战场的局势跟荫太妃分析了一下。
荫太妃听完,震惊之后,就又露出了意外之外、情理之中的表情。她几次想要张口,最终却化为了一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根深蒂固的观念和规矩,束缚了很多心怀大志的女子。
木栩不以为然:“您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先帝生前,对荫太妃格外宠爱,足以证明她不是等闲之辈。而她也不负先帝所望,在先帝死后,她不顾宫廷规矩,不怕皇陵阴森,陪伴了先帝之灵多年。若非病重,林昊轩也不能借着人生大事的名头将人给接回来。
面对这样的荫太妃,木栩说话也不需要弯弯绕绕:“太妃本该是颐养天年了,但是如今局势不安稳,王府也牵连其中,无法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为防将来局面失控,咱们必须未雨绸缪。”
“你先将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若是王爷能请到神医,为皇上看诊,让皇上能重新掌权,而太子殿下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打了胜仗回来,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事情将如何发展谁都不能预料。决计不能让三皇子掌权就是了,否则王府的下场也好不了。”
王府与东宫同气连枝,荫太妃也是知道的。她蹙起了好看的秀眉:“可是,三皇子潜伏多年,根基深不可测,加上外戚深得皇上重用,势力遍天下,想要将之连根拔起,几乎是不可能的。”
荫太妃一句话,就能看出她的眼光比许多身在局中之人都要敏锐。绝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深闺妇人。
木栩心下稍定:“并非绝无可能,就还有希望。具体如何实行,需要从长计议。我只担心,皇上那边大势已去,太子与三皇子两败俱伤,届时没有人能主持大局。”
若是以前,林瀚琛不管结果如何,木栩都只有生死相随一个选择。但是如今,木栩顾着腹中胎儿,思路与此前截然不同。
若是她诞下儿子,即便林瀚琛有个万一,她也有角逐之力。若是诞下女儿,倒真要想一条退路了。
她和女儿想要好好活下去,扶持谁为新帝很重要。若想要信得过,恐怕只有林昊轩是最好的选择。万不得已,木栩或许真的会将林昊轩给推上去。
但是,自古以来,若非皇上没有后人,又没有过继弟兄家的孩子作为储君,并无兄弟称帝的先例。纵然林瀚琛与林钦然斗了个你死我活,也还有其他皇子,譬如不成气候的林卓傲,以及几个年幼的小皇子。
当然,事在人为,将来如何是也无法预料。
不过,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木栩并没有将这些长远的话,告诉荫太妃。
单是当前的局面,已经让荫太妃忧心忡忡了,不过,她仍然不忘宽慰木栩:“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找到办法的。你也别急,等昊儿回来了,我同他商议商议,看看将来该如何布局。”
“那就拜托太妃娘娘劳心了。我离宫多时,也该回去了。”木栩得了荫太妃的承诺,不虚此行。
“我让刘嬷嬷包点腊梅酥,给你带回去吃。”
“好。多谢太妃。”木栩也不客气。荫太妃是个极有人情味的人,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木栩捧着腊梅酥,坐在马车里,朝着宫门行进。
她不能怕,即便是为了保护好腹中孩子,她也要全力以赴,与对手斡旋。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