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棱知他不会无缘无故夸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萧乐生一天不刺激讽刺人,他就会像逛窑子却找不到姑娘一样浑身不痛快。
她挑挑眉,不再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乐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日日都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再回来跟她说外界的消息,在青棱瘫在床上的这些日子里,多亏有萧乐生的存在,她过得并不十分无趣。
转眼时间数月已过,斗法大会早已结束,太初门回归平静,这一番斗法,筑基期的得胜者是太初门的俞熙婉,而结丹期的魁首则花落玉华宫,其他大小宗门皆有所获,唯有之前的大热门杜昊,在打败了苏玉宸之后,便再没赢过,最终连前十名都没有踏进,叫人大跌眼镜。
这些热闹虽然有趣,但却离她很远。青棱每日里瘫软在床上,只能看着石室中的青石壁沉思,她身体上的伤口亦渐渐愈和。
元还每隔七日都会替她检查伤口、换药,这日又是换药之日。
“嗯,恢复得不错。”元还替她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满意地开了口。
“师叔,我是不是可以开始重朔经脉”青棱心中一喜,日日瘫在床上,她几乎要发疯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过力量。
元还一面将床边的各种瓷瓶收好,一面瞥了她一眼,不满地摇摇头,道:“急什么你伤是好了,可肉体还是不够强韧,还要再强化。”
“如何强化”青棱问他。
元还“嘿嘿”笑了数声,方才回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强化的方法,青棱很快就知道了。
她伤愈之日,元还将她带入秘境,用特制的灵药汤日日将她浸泡三个时辰,再将她扔到秘境中的寒沙与焰泉中埋满一整天,寒沙是北原冰气所化的冰沙,而焰泉是龙眠沙漠地底的火灵浆,一个极寒,一个极热。
噬骨的冷和灼心的热,淬炼着她的肌肉骨骼。
元还这个疯子,将她的肉体当作武器般磨炼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精铁,被不断打磨淬炼,渐渐变得锋锐坚韧。
她只能承受着,从痛苦到麻木,整整一年。
青棱从秘境中出来那天,便是她接受经脉重塑的开始。
她见到了唐徊。
唐徊站在石室中央,在明珠柔和光芒的照耀下,眼角眉梢仿佛染了些许温情,一身白衣,神色平静,唯有眼中沉凉坚毅叫人望之即醒,不复温情。
而她瘫坐在轮椅之上,像滩无可救药的烂泥,需要人费尽心力再捏回人形,她半闭上眼,仍旧恭敬地朝他开口:“师父。”
身后替她推轮椅的萧乐生也一样恭敬地行了礼。
唐徊是个奇特的人,他对几个弟子皆是放牛吃草的教导,但几个弟子都对他恭敬有加。
他点点头,也不回话,一如即往冷酷。
“请你过来,是要借你的幽冥寒焰一用。”元还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这间八角形石室十分宽阔,是元还专门用来进行各种试验的地方,八面石壁之上都设了棲凤木制的大柜,中间一座琥珀色透明石床,冒着萦萦碧气。那些柜子都是储物法宝,实际容量可比修士随身携带的储物袋要大得多,其中一个大柜之上封了三道黄符,此刻元还正站在那柜前,施法逐一解开封符。
元还从柜里小心翼翼取出两方布囊、数只瓷瓶,放在了石床边的大桌上,桌上早已分门别类堆放了许多东西,再加上刚取出的这些物件,愈发显得狭小起来。
青棱的指尖微微一颤,呼吸也急促了不少,恭敬平和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她煎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哦!”唐徊漫不经心地回应,仿佛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
“把她放到床上去。”元还亦不再理会唐徊,指挥萧乐生将青棱放平躺到了石床之上。
一抹冰意从她的背脊钻入体内,带来麻痒的感觉,青棱的呼吸随着这丝冰意渐渐平缓,她期待渴望了这么久的重塑经脉,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按照元还计划,她本该在冰火间淬炼两年的时间才能接受重塑,但元还发现,虽然她的肌肉被淬炼得坚硬如铁,但因为她无法行动,肌肉骨骼已经开始僵直萎缩,若是再拖上一年时间,怕她的肉身无法恢复,到时候得不偿失,只得将一切提早。
她只剩下这个机会,胜了便是重生,败了便失去性命,许胜不许败。
萧乐生将她放好后,便退出石室,在门口为他们护法。
“你们知道吗人体是世界上最精妙细致的机械,它拥有无穷的奥妙和潜能,让人深深着迷。”元还脸上出现痴迷的神情,他手指纤细修长,轻轻一拉一推,便将两方布囊摊开,一套长短大小不一的金针,和一套薄如蝉翼的刀子出现在青棱眼前。
“人的经脉就像是这个世界繁复庞杂的道路,没有道路,世人就只能固守一隅。她的身体,如今就像断了道路桥梁的世界,灵气散乱在身体各个角落,不能运转,也无法聚集。”元还轻声细语地说着,指尖像抚摸情人般温柔抚过金针与刀子,苍老丑陋的面孔上,流露出异样明亮的光芒。
青棱和唐徊听着他呓语般的话语,都没有说话。
元还闭上眼,手指停留在最后一把金色透明的刀刃之上,嘴角绽开一丝笑容,像裂开口的苦瓜,有种奇特的喜感。
“起!”猛然间他睁开独眼,暴喝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布囊中的金针与刀子便纷纷跳飞到空中。
他伸出双掌,左掌上空是金针,右掌上空是薄刀,各自绕成圆环凌空转动着,泛起一阵浅浅的金光,他口中念诀,双掌之上忽然各自冲起一丛金色火焰,将金针与薄刀都笼到其上。
青棱耳边隐约响起了仿佛针吟刀鸣的嗡嗡之声。
第51章 禁术(3)
青棱耳边隐约响起了仿佛针吟刀鸣的嗡嗡之声。
“这刀名魂祭,每柄刀刃都祭过修士之血,附着修士之魂;这针名血引,最粗不过一毫,最细细到微忽,单凭肉眼无法查看。”元还的声音忽然凌厉起来,脸色也沉下,他将整个术法以最简单易懂的方式陈述了出来,“稍后我以魂祭划开你的皮肉,以血引刺入你的经脉连接断处,在这个过程中,我会让唐老弟在血引之上加入一点寒焰,青棱你必须感受唐老弟的寒焰之冷,在需要的时刻告诉我,血引是否进入经脉的正确位置。人体脉络复杂成网,单凭外人之力极难完全把握,所以需要你本人的帮助,但这就意味着,在整个过程中,你必须保持完全清醒的意志。而唐老弟你还必须在我血引失误之时,即刻以寒焰包裹失误之处,寒焰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能疾速冻结经脉,防止因失误造成的更大伤害。”
青棱眼神一凛,要求她保持清醒,同时也意味着她必须接整个过程中所有的痛楚,连晕眩的资格都没有,从前被千针刺穴、埋入地灵矿脉亦或是受到宗门鞭刑之时,痛得难以忍受了,意识模糊了倒也能减轻一丝痛苦,而这一次,她必须清清楚楚自己的每一分痛苦,不能有一丝迷糊。
唐徊看了看青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准备好,我开始了。”元还收起了金焰,将手掌从刀针之下挪走,刀针仍旧漂浮在半空之中,他双手在胸前掐诀,暗道一声“化”,两道与他本体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他身体幻化闪出。
一道虚影迅速从桌上挑拣出数只瓷瓶,凌空调配着药品;另一道虚影则手擎雪蚕丝,冷然地望着元还本体。
元还的手缓缓绕到脑后,将脸上眼罩取下,眼罩之下竟是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眸,银白的瞳孔,清晰地印出石床上青棱的身影,透出一股子诡异。他指尖一动,两只薄刀自动飞向了青棱的左右手腕,轻轻将她的手腕划开,殷红的血水涌出,虚影立时将灵药化作碧色药水轻轻浇注在切口之上,另一道虚影则以雪蚕丝即刻拭去血水和多余的药水,让切口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的手仍旧没停,大大小小数十只刀被他操纵着游走在青棱的双手之上,有些在表皮之上,有些则游进切口以内切开内里肌里。
他竟是通过薄刀之上所附的元魂来控制这些套薄刀,魂祭共有一百八十七百大小不同的薄刀,而他可操控一百八十把刀同时进行最精密的动作,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唐徊,此时也不禁心中惊诧,这份精细,这种操纵力,若是元还用在修行之上,他的境界将远不止今日这般成就。
青棱却已经咬紧了牙关,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手臂如同被人不断的剐肉剔骨般,痛楚不断袭来,而这仅仅是刚开始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元还大喝一声:“收。”
魂祭薄刀从她的双臂之上齐齐飞回,青棱大口喘着气,只是还没待她松一口气,立刻便有更强大的痛楚从手臂之上传来,这阵疼痛仿佛椎刺在她的魂识之中,连她的魂识也跟着一阵阵颤慄。
元还已操纵着数十根针透过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切口,同时没入了她的体内。
“啊——”饶是青棱已经历过几场剧痛之苦,炼就一身极强的忍耐力,此时也不禁破口叫出声来,她头向后仰去,脖子紧紧绷成弦,额上颈上皆是青筋,冷汗一颗颗地滚下。
血引渡脉之痛,比之剜心之苦更甚百倍。
不止是青棱,元还也已经额上细汗密布,经脉的复杂要求他精力的高度集中,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不能发生,他手指上下翻飞如电,左右虚影的配合动作也越来越快,只剩下几道残影。
唐徊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眉头拧成紧结,他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青棱手腕上的伤口,她的皮肤下似有无数游走着的针影,让她的皮肤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别晕,感受一下,寒焰是否融成一线”元还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在所有的针都将要停止之时喝问道。
青棱眼神已有些迷离,听到这一喝猛然醒来,强迫自己痛得无法自持的手臂上寻找那丝幽幽阴寒之气,越是集中精神,她就越发感觉手上的强烈痛楚。
“感受……到了……”青棱的话语连不成句,喘息了数次才把一句话完成,“右手,上臂……”
元还手上动作不断,眼也不抬地全神贯注在她的双臂之上,耳闻她的声音有些涣散便立时吼道:“别停,继续说。”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元还的动作慢了下来,青棱双臂的经脉已经埋好,元还让唐徊以寒焰之冰冻起她的双臂,他则盘膝坐到了地上调息。
青棱也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按照元还血引渡脉的顺序,首先是四肢,而后身躯,接着头颈,最后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