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欣却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夏天晴做一年的项目,所有都加起来,意见都不超过三十条。”
这事别说尚欣,就是其他结构听了都觉得丢人,私下里还说,这么简单的东西就错五处,不如自己溺死在马桶里吧。
外审负责人还跟建筑那边的李胜轩抱怨,真很少见到这种结构错误,怎么能让这种人上手?
关键是,那错的四十五处还是另外一个结构和夏天晴,追着给他擦了一个月的屁股的结果。
到了后半场,尚欣直接开始跟他磕专业,毕竟大家都是结构出身,虽然做事务所以后,尚欣主做管理,但是遇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要下场。
尚欣:“你把五十年一遇的风压十年一遇的风压取错了。”
陈祥:“哦,这是小事,我改一改就好了。”
尚欣:“你抗震等级也算错了。”
这些可都是致命错误,建筑坍塌不是小事。
陈祥就把手里的专业书翻开,边翻边念叨:“没错啊,框架结构就是这个等级。”
尚欣淡淡的提醒他:“你翻的这章是混凝土章节,你这个是钢结构。”
就这样,陈祥被尚欣用专业一件一件怼完。
这番过往,夏天晴也是后来听尚欣的秘书崔源转述的。
崔源说,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尚欣这么狂怼职员了。
其实要开除陈祥,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尚欣是老板和创始合伙人,她想开谁就开谁。
但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激发了尚欣的战斗力,大概是太久没撕专业,技痒了,又或者是被甲方爸爸当面告状,心里窝火,就在陈翔滚蛋之前把他从头到脚贬损一顿。
而且还有理有据,无论是做人做事做专业,都怼的滴水不漏。
崔源还说,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人事部就给了几套人员配置优化方案,其中一套就是招聘新人,同时将团队里最弱的陈祥换掉。
但那时候招人有难度,所里人手本就不够,暂时还不能裁员,只要不是重大错误都是能忍则忍。
谁曾想陈祥偏往枪口上撞,犯错太多,还经常趁着尚欣不在所里的时候,跑去和建筑大吵。
这回得罪了甲方爸爸,平日又不结善缘,惹了众怒,当天下午就被人事部在公司公开通报,将他开除。
……
听小群里的人说,那个陈祥和后来开除的齐健,这对丧家之犬后来又勾搭上了,一起编排夏天晴如何阴损,把他们挤回了小设计院。
这样的事,若是换做以前,夏天晴多半要在心里搁几天。
人们往往会更容易看到批评的话,哪怕知道自己足够优秀,也会为此介意。
但是现在,夏天晴看了只觉得好笑,转头就忘了。
夏天晴最近的日子是过的分外充实,根本无闲心去搭理这些跳梁小丑,她相信自己会越走越高,越走越稳,会站在视野更宽阔的地方,看到更长远的未来,自然也就不会有时间向后看。
而像是陈祥和齐健这样的小人,大概只会一辈子留在井底哇哇叫,触目所及都是淤泥和污垢,眼里是屎,看到的就都是屎。
夏天晴甚至想到,以后“sunlight”筛选人才,第一标准就是专业,起码要有七十分,但凡是这种专业不行嘴还碎的,就算人手再缺也不能收。
……
这一整天,夏天晴待在家里,一边给别的结构审核校对看图,时不时想着公司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尚欣和陈祥那段撕逼。
她当时听说后,只觉得尚欣很帅,不愧是她一直崇拜的学姐。
如今回想起来,明明时间没过多久,却觉得尚欣变化极大,她简直不能想象现在的尚欣会下场和一个职员撕专业。
转眼就到了下午。
四点刚过,夏天晴觉得也有些疲倦了,正准备回卧室里睡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起来。
这时,江堰就从微信里蹦了出来。
“干嘛呢?”
就三个字。
江堰这几天就像是透明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自己压缩成空气,除了上下班和夏天晴一起,其它时间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哪怕就是上下班,他嘴上也不再撩闲,老老实实的当司机。
夏天晴开始以为他是太累了,懒得说话。
丰晓晖问起时,夏天晴把自己的感觉说了。
丰晓晖只道:“合同都签了,你这条鱼还能跑出养殖场么,现在是愿者上钩了。”
思及此,夏天晴抿了抿嘴唇,回了几个字:“正准备休息,怎么?”
江堰说:“我发烧了。”
夏天晴一愣,刚要在微信上问他,温度多高,测没测体温,吃药了没。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变成一声叹息。
夏天晴也没犹豫,先从医药箱里翻出一些居家必备的感冒退烧药,中西都有,拿着药就出了门。
她走得急,身后的防盗门刚关上,她脚下一顿,这才后知后觉没带手机出来,而且连家门钥匙都锁在里面。
这下可好……
夏天晴懊恼的叹了口气,来到江堰家门口。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这人八成病的下不来床了。
她就按照上次江堰告诉他的密码输入到电子锁里。
门开了,屋里一室阳光,宁静祥和。
客厅里没有人。
夏天晴一路来到卧室门前,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半扇,声音放的很轻。
“江堰,在么?”
卧室里传来一声嘟囔,闷闷的。
进门拐过一个弯,只见宽大的双人床上鼓着一个鼓包。
江堰窝在被子里,似乎很难受,只有一点头发露在外面。
夏天晴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单膝架在床边,伸手去够他。
“我看看,烧了多少度。”
江堰还和以前一样,一生病就把自己埋起来,躲着不见人,而且死不吃药,什么都要死扛。
鼓包躲着夏天晴的手,僵持了一会儿,好像终于累了,被夏天晴用力扯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张泛红的脸。
江堰眼睛半睁,眼神迷蒙且慵懒,身体好像被拆掉骨头似的,无力虚弱的瘫成一滩烂泥。
夏天晴一惊,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又摸自己的。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透过她手掌的边缘望过来,带着无助和可怜。
他真的很烫。
“你烧了多久了,怎么不早说?”
夏天晴皱着眉念叨,随即从床头柜的袋子里拿出酒精棉和温度计,先把温度计消毒,随即示意江堰。
“张嘴,啊……”
江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却配合的把嘴张开。
温度计塞到他舌下,夏天晴下意识就要去找手机看时间,一回身,想起自己手机没带出来,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他的手机,点了下屏幕。
夏天晴:“我手机和钥匙都忘了带出来了,先用你的看,舌下五分钟。”
江堰含着体温计,说:“你可真……”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天晴制止:“测体温呢,说什么话!”
江堰老实闭嘴了,侧身蜷缩在被子里,仿佛蚕蛹把自己蜷成一团,歪着头看她。
每每这种时刻,夏天晴都觉得他像极了某种动物。
夏天晴身上穿着轻薄的居家服,齐肩的头发有些松散,她趁着江堰试表的功夫,将发尾的皮筋摘下,理了理头发,重新扎个小辫。
江堰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移动,略过脸颊、脖颈、肩膀、胸脯、腰肢,最终落在那低腰的居家短裤和一双细致的腿上。
他的床单被罩是深深的沥青色,屋里没开灯,窗帘合上了,一室昏暗,衬着坐在床边的她仿佛会发光。
江堰无声的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下。
直到夏天晴看过来,问:“除了发烧,咳嗽么?”
江堰摇头。
夏天晴又问:“嗓子疼么?”
江堰仍摇头。
夏天晴说:“我带了几种常备的退烧感冒药过来,待会儿你吃了,先消炎、退烧,如果严重了,咱们就去医院。”
江堰慢悠悠的翻了个白眼,将脸别开,颈部的筋肉绷紧了。
他的意思是,不去。
夏天晴坚持说:“生病了就得吃药。”
她边说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到了。
随即倾身上前,将他嘴里的体温计抽走,就着手机的光亮看了上面的温度,三十八度。
夏天晴:“是低烧。”
然后,她又把药盒上的说明书翻出来。
正要看,却被江堰一把抓开,团成一团扔到床下。
夏天晴一愣,随即瞪眼:“你多大了!”
江堰哑着嗓子说:“我不吃,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