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外头齐娘娘作妖呢,只不过听着的到底没有你们这些内行人清楚。”她说着咧了咧嘴角,“皇二太子,她干脆自个做皇后得了。”
“她也想,但是难。”朱承治伸手去碰橘猫,那只橘猫蜷缩在她怀里,眯起眼打盹,没有挪窝的迹象。朱承治转而坐到她身边的圈椅上,“皇祖母不允许的。”
“可她还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儿子做太子呢。”
“……”朱承治沉思一会,半晌道,“既然如此,也要小孩子有那个福气才好。”
宝馨悚然一惊,可心头上生起的冷意又渐渐压服了下去。太子之争,只有你死我活,要是朱承治落败,齐贵妃也不见得会放过他。最斩草除根的法子就是把她手里最有优势的牌给铲除掉。
对不起孩子,但能对得起自己。
朱承治在一边看着,瞧着她这模样,心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把小朱看的太好哟
第71章 遇刺
女孩儿需要娇养, 那些阴谋诡计最好一概不要叫知道。一如初生时候的懵懂和纯净。
朱承治手掌不自觉的握紧把手, “若是不得已, 这个法子也不会用到。”
伤人性命是最后的底线, 不到图穷匕见,万万不会出此下策。
宝馨咬唇, 两眼里浮动潋滟的水光, “你以为我胆小?”
朱承治哑然, 他坐在那儿口微微张。也不是以为她胆小,只是她到底是姑娘家, 这些个打打杀杀的阴谋诡计,怕吓着她。
“不是。”朱承治转过头去,两眼盯着那边一只珐琅花瓶,“只是担心你有些受不住。”
宝馨低头,脑袋微微晃了晃,似乎自言自语, “甚么受不住,受得住的。要是我这点子都受不住,当年早叫侯督主给填了井了!”
当年她差点被侯良玉杀人灭口的事儿, 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在心底, 半点都没有忘记。
朱承治颇为尴尬的咳嗽,这件事说起来, 和他完全脱不了关系。
“今夜里,叫下头的人把螃蟹全给蒸煮了吧,我记得你好这个味儿。”朱承治转移话题。
宝馨眉毛挑挑, 嗓子眼里头嗯了声,“叫下头多上些姜,姜多了才好去腥味呢。”
晚间,厨房里头将螃蟹做了来,有整只捆起来翻过身蒸煮的,还有切开了来,和其他菜蔬翻炒的。
宝馨操弄着手里的蟹八件,剪开了蟹腿,银签戳出腿肉,沾了沾蟹醋,吃到嘴里。
蟹腿的肉都是留着最后吃,先吃大块的蟹身,蟹黄蟹膏还有里头雪白的肉。等这些都受用完了,再来吃蟹腿和蟹钳,这会儿蟹腿和蟹钳都已经凉了,肉和壳分开,吃起来最方便不过。
宝馨不耐烦叫丫鬟伺候,都是自个动的手。比较朱承治那边叫方英用个小锤在蟹壳上捶一遍,再用长柄斧砍开贝壳和肚脐的,她简直寒碜的厉害。
方英小心使着小匙,把蟹肉蟹黄都给小心翼翼的挑出来。朱承治敲了一眼,一抬手,全叫送到了宝馨那儿。
有现成的吃,不吃乌龟王八。宝馨笑纳了。
“在家的时候,这个季节,吃着不觉得肚凉?”朱承治瞧她大快朵颐,一只蟹到了她手里,不过一会儿,就剩下一堆蟹壳。
宝馨抬头冲他笑,“那可不是,南边天凉的要比京城慢,虽然那会也入秋了,身上换夹衣了,不过也没冷到哪里去。”她笑的娇俏,“那会可好啦,几只蟹,几杯黄酒,末了再喝杯热姜茶,浑身暖洋洋的。”
朱承治仰首仔细想了会,“不嫌这东西味儿腥?”
螃蟹做好端上来,热气腾腾冒着股蟹独有的香,不过等凉了,香味散尽,就只剩下腥味。他不爱这个,所以连着鱼虾也不爱多吃。
今个还是知道宝馨好这口,所以叫厨房里头准备了些,不然都叫他做人情送出去了。
“趁热吃不就行了?”宝馨剪刀下去,把蟹钳的壳给破开,挑出里头晶莹的肉一口叼住,整个都呲溜一声落到嫣红小嘴里。
这个吃法还真没有半点宫廷风度,老尚宫们看到这幕,估计人都要先厥过去。
朱承治一呆,而后苦笑不得,叫方英几个小太监,加快速度挑肉。
“怎么和没吃过似得!”他笑骂,“我可不记得我曾饿过你。”
“哪儿啊!”宝馨胆大包天的翻个白眼,“只是这会儿才能吃到家乡的味儿,忍不住。”说着,她丢开已经空了的蟹腿管,“殿下也吃吃。”
她这么娇娇媚媚的凑过来,比桌上那几道佳肴还要诱人,朱承治自认不是君子,但此刻他还是咬牙憋住,宝馨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嗤笑一声,而后低头吃喝。
瞧着她吃喝的开心,朱承治也被勾起了稍许食欲,持起筷子和她一块享用起来,甚至平常不怎么爱吃的菜也吃了几口。
吃完,宝馨净了手,出来揉了两下自个的肚皮,“可惜一年里头就吃这么一回。”
有些东西不到那个时令,就没有那个味儿。夏季里下头也有进贡,吃到嘴里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美味。
她说着,又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哥哥有没有好好的给爹娘上贡。”
咽喉间的叹息轻的几不可闻,落在他的心头上,却重若千斤。
他的性子其实算不上什么仁厚,甚至还有些凉薄。只有真正放在心口上的人,一颦一笑才能轻易叫他心绪波动。
朱承治伸手在她眉心抚了一把,“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带你回乡看看。”
她圆圆的眼睛无辜的望他,一时间叫他联想到了那只从承乾宫里带出来的橘猫,那只猫儿平日里也是这么看人的。
“就怕到时候殿下在那边不习惯,怪罪到我头上。”她鼻子里头哼了两声。
朱承治嗤笑,“君子一言还驷马难追呢。难道在你这儿,我竟然连这个信用都没有。”
宝馨脸上的笑微敛,“倒不是这个,就是当心殿下到时候有些水土不服,我会心疼的。”
他一愣,而后眼内柔成了一脉柔光。
入秋之后,北京城里头冷的有几分入冬的架势。北方的冬来的格外早,南边还只是刚刚把簟席换下来,北京这儿就已经冷的要烧炕了。
宝馨带着小翠从朱承治那儿一路回去。
路上寒风刮得气死风灯上头的铁钩子在风里摇曳出猫爪子刮的声响。听在耳里,平白又增添了几分凉意。
回到自个住的院子,一股暖香铺面而来,里头的小丫鬟早就准备好了。见着她回来,簇拥着给她脱了外头的衣裳,换上早在熏炉上熏了的外袍。
外袍熏得暖热馨香,一上身,回来路上受过的冷顿时都消散了。
宝馨在丫鬟的搀扶下,倒在榻上,长长舒了口气。上辈子说是南边的湿冷比北边的干冷厉害,结果真到了这儿,发现全是放他娘的屁。她在京城里头这么些年了,每年过冬还是冻得伸展不开手脚,人若是在外头,若是讲究些穿个讲究好看的鞋,脚都能冻得和猫爪子抓一样的疼。
姜茶端上来,她低头喝了大半碗。
小翠瞧见宝馨喝了大半碗的姜汤,脸色终于好转,才心疼道,“姑姑怎么不在殿下那儿呢?瞧着殿下的样儿,好像很想姑姑今夜留宿在那儿。”
宝馨嗤笑,“你这小丫头妮子,你当殿下那里是好留的?留在那儿了,可就要给甜头的。”这话说的暧昧缱绻,小翠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噌的一下就红了脸,“姑姑,我还没嫁人呢。”
哟,这可罪孽大了。
宝馨打了个哈哈,自个躺下去。不继续为难这小丫头片子了。
小翠拿了本册子,坐在宝馨身边,“这段日子,殿下又叫人送了不少衣料和首饰来,那些料子我瞧过了,都是一等一的好,皮草说是从高丽那儿进贡来的。殿下放话说了,给姑姑冬日里做衣裳用。”
宝馨嗯了两声,小翠继续兴奋,“殿下对姑姑还是最好了。”
宝馨伸手在小翠头上敲了下,“别胡说八道。”
小翠揉揉脑袋,委屈巴巴,“我说的都是实话。”
宝馨笑了,刚才还说自个是黄花大闺女,听不得男女间的荤话呢,现在又说朱承治疼她了。
过了些日子,外头起了凉风。一阵紧着一阵刮,明明都还没到立冬,却冻得叫人打摆子了。
几只鸽子飞过萧瑟的天际落到院子里头,咕咕咕的叫。
宝馨听到声响开了门,那些个鸽子生的普通,白毛色,鲜红嘴儿,两只绿豆眼瞧着也没太多的神采。
她走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下,伸手抓了来,揣在怀里进了屋子。
自从出了锦衣卫堵门的事之后,宝馨对外浑身上下汗毛都立起来,警醒之极。知道朱承治恐怕是被锦衣卫给盯了,要不然死个家仆,连点子水纹都翻不起。摆明有人想要生事。
那人的确是朱承治派人在路上截杀的,免得紧要关头,受了别人的指使,一张嘴开口就对朱承治身上泼脏水。
不过这你死我活的关口,这条人命和将来可能面对的麻烦相比,算不得什么了。
她从鸽子的胸毛里头掏出个小小的蜡丸子,交给正端坐读书的朱承治。朱承治接了来,在暖炉上化了,取出里头的字条来。
字条里头只有一句三两成行。
宝馨一眼看了,咬住唇,她望向朱承治,“这恐怕又有事了。”
“我这儿眼下过不了甚么安生日子。”朱承治说着伸手摸了摸鸽子的毛,鸽子咕咕叫了两声,宝馨转身过去把鸽子给放了。
北京城里头常年有这种鸽子乱飞,这小东西也不像大雁,入秋转凉了就去南边过冬了。天冷了就是到处去寻暖和地儿,宫里也经常可以看到这种鸟儿。
外头盯着的人不可能蹲在外头把从这片天过的飞禽全部给打下来。一只带信的鸽子混在一群鸽子里头,瞧着没啥不同,只有宝馨和朱承治才明白其中的诀窍。
她撒了一把碎玉米,进了门来。
朱承治坐在那儿,窗户已经叫布给蒙的严严实实,屋子里点了灯,她一回室内,就和外头的光隔绝开来,有了落入深夜的错觉。
他坐在案前,手指叩了叩案面,眉头展开,嘴角略往上牵。
外头送来的消息,简略至极,为了避免落到人手里,闹出风波,都是彼此心里才懂的暗语,外面人看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齐娘娘那儿,三天两头的就要出事,带着人去庙里拜拜,都弄出个皇二太子来。吵成一锅粥了,倒是连续出招了。”宝馨坐到他身边,把圈椅的位置给占了小半。
朱承治垂眼一笑,清冽的笑声已经褪去了少年变声的粗哑,如同泉水淙淙。
“不到最后胜败分晓,她背靠父皇这么棵大树,又怎么可能安分的下来?”他说着仰首笑道,“何况她得了人指点,知道联合外臣,朝廷里头现在拥立我的,还有拥立泓哥儿的,都快要分成两派了。”
宝馨沉默不语,她和朱承治某种程度来说有些相似。除非入了心,不然都会存着防备。
上位者其实对所谓的忠心,并不相信。与其说相信忠心,不如说相信自己对臣下的掌控。
他们再跳,也出不了自个的手掌心。
明白这点,宝馨也不会对着那些个拥护齐贵妃的朝臣有什么愤怒之心。既然站好了队,那么就各凭本事。
“三两成行……”朱承治将那张小纸条凑到烛火上烧,火苗舔上了纸张,很快燃烧成了一团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背靠在那儿,缱绻的眉眼里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也好好的配合她一番。”朱承治抬首看她。
宝馨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天冷之后,日短昼长。大臣上朝,都是天不亮就出发,夏日的时候,到了宫门前,天头还能有一点儿蟹壳青。但到了冷天,那就是黑布隆冬,伸手不见五指。大臣们上朝都是骑马去宫门值房那儿,路上还要经过筒子河,以前还有朝官过桥的时候,瞧不清楚路,一头栽下来掉河里淹死的 。
朱承治天不亮起来骑马入宫,大道上头黑洞洞的,浓厚的黑暗像个怪兽张大了嘴,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朱承治骑马走在路上,前头有几个家丁打着灯笼,灯笼外头蒙了一层红纸,光透出来成了猩红的色,好似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