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道:“这个月六号。”
何容锦面色一沉。他告诉确珠时,是上个月三十一日。也就是说,从那日开始的七天中,确珠并没有派人来此。托赤和巴哥喜定然是等不到回音又失了盘缠才离开的。
不知确珠是真的忙得忘了,还是……
他眯起眼睛,解下酒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天神珠之说太过玄妙,起初确珠也好,何容锦也好,都未曾当真,以为是江湖术士拐骗之术。不想三天之后,沙纳利的病情竟真的有了起色,不止能自己坐起来,而且胃口也一日赛过一日,连夜晚醒觉的次数也少了。
沙纳利大喜之下,重赏了葡该,并封他为宫中行走第一太医。
此时,确珠派去查访葡该背景之人也回来了,回报说他乃是当年突厥神医卑柯罗的后人,更让人对天神珠传说深信不疑,连何容锦都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一时间,天神珠三字遍传天下。
为庆祝可汗痊愈,突厥举国欢庆十日,百姓爱戴沙纳利,杀牛羊酬神。至第九日,边境传来西羌浑魂王派遣使团进京都贺喜的消息。
8、斗角钩心(七) ...
接到消息时,何容锦躺在床上又喝了一天的酒。
额图鲁趁他在宫中看书之际,以分忧之名霸占了小可汗府中各项事务。未免图谋不轨之嫌,他做得还算隐晦,只是安插人进来,并未亲自插手。
何容锦若是想要收回盛文总管的权力,只需将这些人叫过来一一过问便可,不过他并未如此做,反而借机半推半就地将诸事交了过去,只在他们做得不对时才派人稍加指点。几日下来,府里新旧仆役便都知道这位盛文总管是个不干活的。
确珠察觉不对劲时,何容锦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天五夜。
他站在房门口,还未开门就闻到酒气从房间里传出来。
额图鲁站在他身后,皱眉道:“他也太不像话了!”
确珠摆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进去。”
“……是。”
确珠推开门,酒气排山倒海而来。纵然有了准备,但一下子闻到这么重的酒气还是让他的脑袋晕眩了一下。
何容锦喝足了酒正呼呼大睡,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待看到门口的人才慌忙穿鞋下地行礼。
确珠冷声道:“你还知道起来?”
何容锦低头道:“见过小可汗。”
“你到底是怎么了?”确珠皱着眉。
何容锦苦笑道:“一个月没喝酒,馋得紧,没想到沾了之后就放不下了。”
确珠道:“往日我看你嗜酒也还有个分寸,没想到近几日竟然变本加厉,嗜酒如命起来!”
何容锦杵在那里不说话。
确珠道:“还记得我曾经叫你戒酒么?从今日起,我命你滴酒不沾。”
何容锦大惊。
确珠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洗洗?”
何容锦突然单膝跪地道:“小可汗这些年来的栽培之恩何容锦铭记于心。身为小可汗府的盛文总管我的确不该如此嗜酒,只是这毛病是娘胎里带来的,都这把年纪了,委实改不了,因此自请辞去盛文总管之位,让位于真正有能之士。”
他说完,四周顿时静下来。
连原本在门口叽叽喳喳的鸟声都不见了。
许久。
确珠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何容锦道:“肺腑之言。”
确珠道:“你以为我是受人威胁之人吗?”
何容锦叹气道:“的确是肺腑之言。”
确珠深吸了口气道:“我准你每晚小酌两杯,但不可贪杯误事!”
何容锦仰头道:“我适才所言字字发自内心。”
确珠道:“何容锦。”
“是。”
“要见好就收。”
“……”
确珠着实受不了这满屋子的酒气,主动打开窗户,道:“过几日,西羌使团便会进京都。父汗钦点我接待使团,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何容锦道:“我怕我喝酒误事。”
确珠转头盯着他。
何容锦与他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确珠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何容锦微愕。
“若是在我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他挪动步子走到何容锦的面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何容锦嘴唇半张,似惊讶又似邀请。
确珠原想说点动情之语,只是眼前人胡子拉碴不说,还浑身酒气一脸呆滞,实在令人难以投入。他话含在嘴里挤了挤,终究还是放弃了,甩袖往门外走去,“明日我若看不到一个清清爽爽的何容锦,那京都将不再有酒铺敢卖酒与你!”
“……”
何容锦身体下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捞过一个酒壶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两口。
“难办啊。”
他喃喃道。
有中原虎踞东南,突厥与西羌的表面关系向来紧密。只是近年来西羌内战频频,略疏于外交,突厥可汗又奔波于各部落的团结,邦交曾有过一段停滞期。如今西羌王借贺喜之机派遣使节入京都拜谒可汗,足证西羌王有重修两国邦交之意,因此突厥上下为迎接使团也准备得十分隆重。
使团离京都还有三里之遥,确珠便亲率迎宾团在城门外迎候。
近午时,在视线所及的天地一线之中隐约看到黑点闪动,不多时,便看到使团在西羌护卫军的护卫之下缓缓而来。
双方越来越近。
原本坐在马车中的西羌使臣也整理衣冠后下车上马。
确珠不敢怠慢,策马上前。西羌使臣名唤祁翟,曾追随过老西羌王、闵敏王,看他历经三代帝王仍屹立不倒,便可知此人手段心机不凡。
祁翟年约五六十,须发黑白杂生,颇显老态。他一看确珠打扮便知身份,忙下马行礼道:“西羌使臣祁翟拜见突厥小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