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珠感慨道:“叔叔一心为突厥,父汗会明白的。”
密加颔首道:“你也明白啊。”
“当然。”
密加这才欣慰地走了。
确珠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起步进殿。
何容锦不敢像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走进去,只得在殿外等候,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跑来一个内侍请他进去。
站在门口时不觉得,一入内便闻到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扑鼻而来,味道中夹杂着药味、腥味和檀香味,三味合一,香中带腥,腥中发苦,苦里又弥漫着香气,几乎叫人掩面而去。
“还不过来。”确珠看他踌躇不前,忍不住出声道。
何容锦这才迈开步子。
“父汗,他就是我府里的盛文总管,何容锦。当年你念及他救我有功,曾赏赐他一箱白银。”确珠小声道。
“嗯。”沙纳利顿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道,“确珠说,你懂中原话和西羌话?”他每个字的发音都极慢,好似随时会中断一般。
“是。”何容锦干净利落地答道。
沙纳利道:“那就……你去办吧。”
何容锦一头雾水,终于抬头看了确珠一眼。
确珠低眉顺目地坐在沙纳利大床旁边的椅子上,目不斜视。大床上,除了靠着软枕的沙纳利之外,还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他不敢多看,一扫而过后便重新低下头。
确珠道:“是。”
何容锦不知就里,也只好答应。
确珠这才起身告退。
何容锦跟着他一路退出来,直到殿外才站直身子。
确珠道:“你随我来。”
何容锦暗道:即便不说,他也是要随确珠出宫的。
谁知确珠并不出宫,反而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何容锦大吃一惊,心中诸般疑惑,却也猜到多半与沙纳利说要办的事有关,只好闷不吭声地跟在他后面。
确珠领着他走过数条长廊,才在一间敞开的大房间外头止步。里面正做着七八个人,一个个埋头苦读的样子,直到王宫卫兵喊“小可汗驾到”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确珠摆摆手,道:“他是我的亲信,以后便留在这里与大家一道翻阅书籍。”
何容锦满头雾水。
其中一个穿着锦服的虬髯大汉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道:“这位兄弟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人手不够。不知道这位兄弟擅长中原话还是西羌话?”
何容锦道:“都会一些。”
“那就好了。”大汉朝角落里一指,“那些都是中原人的书,你快看看。”
确珠见他们都盯着自己,摆手道:“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他走进房中,从堆在角落里的数百本书中随手抽了一本递给何容锦。
何容锦拿来一翻,竟是医术。
确珠低声道:“父汗在一个月前得了一种怪病。白日里精神尚可,却不断发虚汗,只是有时四肢会抽搐不止。到夜里,身上一阵阵发冷,到午夜,身体就会像针刺一样,痛苦难言。这一个月来,父汗日日食不安寝,长此下去……”
何容锦道:“太医都束手无策?”
确珠道:“若是有办法,又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地在这里胡乱找书。”
何容锦恍然道:“怪不得小可汗先前征召能人异士,尤其是擅长医道的。”
确珠道:“突厥部落众多,全赖父汗威名才能使他们齐心合力,一旦父汗有什么事,只怕突厥立时就要动荡。”
何容锦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
“不过如今纸包不住火,我已得父汗准许,派人入中原与西羌两地,广征天下杏林高手,寻求能解父汗病痛的能人。届时还需你们效劳。”
何容锦这才知道自己的用场,忙道:“万死不辞。”
确珠满意地点点头。
何容锦道:“小可汗可记得我曾提过有一位自称懂得医术的应征者?”
确珠想了想,皱眉道:“记得。”
何容锦暗示道:“他说他与他的朋友是逃出来的,或许,能帮上一点忙。”周围人太多,他不好明目张胆地提起阿力普三个字,只好如此暗示。
以目前看,确珠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阿力普特勤的不和已趋于白日化,若是沙纳利可汗有什么事,只怕即刻兵戎相见。那时,从阿力普特勤府出来的巴哥喜说不定能派上大用。
确珠道:“他们现在哪里?”
何容锦道:“城中客栈,叫托赤。”
确珠颔首道:“我知道了。”
何容锦见他要走,忙道:“还有一事。”
确珠回头看他。
何容锦干笑着抚摸自己的葫芦,“有上等女儿红最好,若是没有,普通的黄酒也凑合,要是还没有,葡萄酒也能解解馋。”
确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正当何容锦以为他要答应时,他淡然道:“这段时期,戒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密加【叶护】←(弟兄)→沙纳利【可汗】←(夫妻)→合合【可敦】
确珠【小可汗兼哂勃特 设】←(兄弟)→阿力普【特勤兼西巴部 设】
7、斗角钩心(六) ...
看书倒不是苦差事。
何容锦见别人都每日看一本,也跟着慢悠悠地翻一本。若真正说到哭,最苦的莫过于酒虫作祟。尤其到了晚上酒瘾一上来,便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如此几日,同僚见他眼眶深陷,形容憔悴,十分不忍,道:“你为医治可汗的病而如此劳心劳力,实在令我等自叹不如啊。”
何容锦道:“好说好说,本该一起努力。”
“是。”
此后,众人阅书越发废寝忘食。
何容锦不好偷懒,只好一日看三本。如此神速,自然又惹来众人的赞叹。
一个月后,确珠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先是点了一拨人离开,然后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回去洗漱一番,随我去殿内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