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月教之所以能够屹立至今,连浑魂王都忌惮三分,除了它占据两大地盘,教众无数,高手如云之外,还因为它与绝影峰向来同进同退。因此,姬妙花扬言踏平圣月教的消息一出,西羌武林哗然。
尤其圣月教上下,仿佛酣睡之中一记惊雷,朦朦胧胧,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发生何事。
此后数日,姬妙花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
所有江湖人都默默地算着日子,今日到了何处,明日理应到何处,哪一日又能赶到圣月教云云。
胡叶长老也在算。他不但在算,他还在劝。
“教主,为了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姬清澜,便开罪整个绝影峰,实在不智。”事态严重,胡叶长老不在拐着弯讲。事实上,这几日他天天如此叨唠,却收效甚微。
辛哈面无表情道:“姬清澜已离开圣月教,我也无能为力。”
胡叶长老道:“既然他已离开,教主为何不发出追缉令,也好表明我们的立场。”
辛哈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们什么立场?因姬妙花一句话就吓得魂不附体的立场?若是如此,圣月教颜面何存?”
胡叶长老长叹道:“你不是不知他因何如此。”
辛哈道:“我就是不知。”
胡叶长老道:“我算过路程。姬清澜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中原,教主就算下一道追击的命令,也不会伤他半根毫毛。”
辛哈冷冷地瞪着他,道:“长老究竟是绝影峰的长老还是我圣月教的长老?”
胡叶长老脸色微变。
大地突然轻震了一下,远处隐约有撞击声。
胡叶长老趁机退出大堂,对守在外头的弟子喝问道:“发生何事?”
弟子道:“不知。”
胡叶长老冷哼一声,匆匆步下阶梯,正好看到守门弟子急冲冲地跑过来道:“禀告长老,绝影峰峰主正在击门!”
胡叶长老皱了皱眉,心里大为不悦。在他看来,姬妙花与圣月教可说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耍耍脾气放放狠话也就罢了,如今杀到门前实在太不给面子!
“长老。你要为他开门么?”辛哈站在他身后。
胡叶长老顿时成了猪八戒,里外不是人,窝在胸口的怒火更烈,对那弟子道:“我去看看!”他去得疾,用轻功飞驰,不到片刻便来到门口。
厚重的石门已经紧闭着。
轰轰隆隆的击打声已经停了。
胡叶长老用内力朗声道:“外头可是峰主?”其实他这句是废话,圣月教大门左右有小孔,可以看到外头景象。那守卫既然如此说,可见是看过的。
果不其然,姬妙花的声音在外头冷冷道:“让辛哈出来。”
胡叶长老与姬妙花相识多年,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动了真怒,不由转头,却见辛哈抱胸看天,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他恨得暗暗咬牙,“峰主有话但说无妨。”
姬妙花道:“交人。”
胡叶长老道:“姬清澜已离开圣月教。”
姬妙花道:“不信。”
胡叶长老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他说话如此不客气,也忍不住了,喝道:“峰主莫不是忘记当年是谁送姬清澜来圣月教的?当年我们是看在峰主的份上才收留了他,如今出了事,峰主怎得上圣月教要人?这样岂非本末倒置?”
姬妙花气定神闲地撇清关系,“他本来就要来圣月教,我只是与他同行。至于为何来圣月教要人,不如问问你们的教主。”
胡叶长老转头就想瞪辛哈,却发现他不见了。“教主呢?”他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守卫。
守卫哪里知道,但看他脸色这般难看,怕自己照实回答会受罚,只好随手指了个方向。
胡叶长老看着去路,眉头皱得更紧。
外头,姬妙花扬声道:“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带给你们的口信应该收到了吧。若是再不交人,我也只能实现我的诺言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石门咿呀一声打开。
胡叶长老走出来,淡然地看着他那张涂抹得乱七八糟,比鬼魅更狰狞的脸,开口道:“我圣月教向来与绝影峰共同进退。我虽然不知峰主为何要追杀姬清澜,但是峰主如此做想必有峰主的原因。本着两派同气连枝的情谊,我愿助峰主一道缉拿姬清澜。”
他这样说,倒是大出姬妙花的意料之外。他望着他,不动声色道:“哦,贵教主也同意么?”
胡叶长老道:“教主与峰主交情深厚,又如何会不同意。峰主若是不信,我即刻下令。”
姬妙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胡叶长老突然压低声音道:“若我们自相残杀,同室操戈,只会便宜了在旁伺机的渔翁。峰主何必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峰主应当知道,此事原本就不关圣月教的事,圣月教愿意与峰主一同追击姬清澜已经是仁至义尽,峰主何必咄咄逼人到双方兵戎相见的地步?”
姬妙花道:“你当真觉得姬清澜之事不关辛哈之事?”
胡叶长老叹息道:“姬清澜是狼,还是只养不熟的狼。教主一片苦心只怕是喂狗了。”
姬妙花盯着他,似在掂量此事。
胡叶长老道:“峰主若一定要抓到姬清澜才善罢甘休的话,不妨往东面走。”
姬妙花挑眉,“东面?”
胡叶长老道:“他借圣月教为跳板,不过是想搭上中原皇帝这艘大船,如今如愿以偿,自然要去东面。”
“东面。”姬妙花低喃,深蓝色的瞳孔渐渐清澈如春日下碧湖之水。
山道窄,窄如细沟,沿着绵延起伏的山脉,延伸至远方。
阿佩阿环背着两个比她们还高的包袱,护着姬清澜一前一后地走在山道上。
此时正值午时。
日头炽热,两人都是香汗淋漓,唯独姬清澜脸不红气不喘,额头更无半滴汗珠。
路途上,阿佩数次回头看姬清澜,欲言又止。自从知道姬清澜下毒害端木回春之后,她便觉得她与公子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想要跨过去,却又不敢跨过去。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走这条路?”姬清澜在她第八次回头时终于开口道。
阿佩吞了口口水,从那日之后,这是姬清澜第一次问她。“我知道公子是想避开圣月教和绝影峰的人。但是公子之前不是说他们只要追久了追不到我们,便会以为我们去了中原,不会再追么?既然如此,我们大可继续等下去。”
姬清澜道:“可惜,我们时日无多。”
阿佩想起姬清澜的身世,又将嘴巴闭上了。
阿环道:“可惜地图画得不够详实,害得我们之前走了弯路。不然此时说不定已经到中原境内了。”
姬清澜道:“也好。这样他们反倒摸不到头脑。”
阿佩和阿环不再做声。
山道从半山腰慢慢滑落至山谷。
阿环听到流水声,忙道:“正好水囊没水,我去取水。”她走出去没几步,脚步就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山谷。
阿佩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挨着她的肩膀道:“怎么……”她的声音也顿住了。
山谷中央,站着九个身穿圣月教教袍的弟子,他们身板挺得笔直,三左三右三后地包围着中间坐着一个。看他们放着的帐篷,显然已经等了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