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他把最后一根肉串嚼碎了咽下去,含糊道:“临走的前一天吧,老沈同志约我钓鱼,跟我打听了下季总的为人。”
苏暂瞥了眼沈千盏,见她只是竹签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我打趣问他,是不是伯母催他来问的。他说不是,就是自己想了解下,从季总的年龄问到家庭情况。我看他边问边琢磨,就问他担心什么。”
“老沈没说,他说私下打听其实不太礼貌,但他和伯母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不问清楚总觉得心里没有底。”苏暂假笑两声:“我挺能理解伯父伯母的心情,这次一起回无锡也算个机会,我觉得你什么打算最好跟二老交代下,省得他们不敢问你又瞎担心。”
沈千盏安静吃着豆腐,恍若未闻。
苏暂对她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他抬眼看向人来车往的服务区,摸了摸下巴:“盏姐,我知道你这一路是吃苦过来的。这几年,你带着我,我参与着你遇到的所有事情,我能理解你走到现在多不容易,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谁的示好都不愿意接受。季总对你挺真心实意,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挺招人嫌的,但初心也是希望能给你创造些机会。我倒不怕被误解,就是怕你太抗拒错失机会。”他越说越小声,最后语气微转,还有些小羡慕:“我虽然不支持用金钱衡量爱情,但季总家真金白银的,谈恋爱还是结婚都不亏,你信我!真的不亏。”
沈千盏起初还边听边思考,觉得苏暂这句说的有道理,那句也有道理,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她剜了眼见钱眼开的苏暂,面无表情道:“亏不亏用你说?”
当然不亏!
睡一次保本,睡两次赚翻。
这道理她能不知道?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苏暂说的这番话的确在沈千盏心里掀起了波澜。
再次启程的路上,沈千盏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苏暂那番立体环绕声,跟念咒一样,搅得她不得安宁。
不知是因为苏暂难得的感性还是因为她本身就已经动摇,有一方天平在高处摇摇欲坠,几欲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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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无锡已是深夜。
按沈千盏的安排,是将老沈夫妇先送回家中,司机正好在镇上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往《春江》剧组。
到镇上后,她先安排司机与苏暂在酒店住下。
等第二天天亮,一众人赶往影视基地。
她来前就做好了应急预案,到剧组下榻的酒店后,连寒暄都免了,雷厉风行地叫来了萧盛在内的一干领导,开紧急会议。
会议持续到当天晚上,她简单有效地列了解决方案交给萧盛执行。
暴雪酿成雪灾属不可抗力,再多的方案也不过是在减少剧组的损耗。
好在,萧盛虽然对她个人有意见,但并未不识相的在此刻闹情绪。等散会后,还颇有几分真情实感地感激她冒着大雪前来援助剧组。
沈千盏扯了扯唇角,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本就是应该的。”
她借口赶路太累,要去休息,省了吃晚饭还要推杯交盏的应酬,回房间睡觉。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天际灰蒙蒙的,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南方的酒店没有暖气,只有空调,此时空气里跟凝着冰一样,连最后一丝暖意都消融无踪。
沈千盏睡得昏昏沉沉,不止没能解乏,反而头轻脚重,沉得像灌了铅般。
她撑着坐起来,看了眼空调――空调出风口系着的红绸带安安静静的,已经停机多时。
她倾身,又去看了眼昨晚没关的壁灯。灯暗着,屋内昏压压的如遮了一片鸦羽。
被子又冷又潮,被冷气浸润得有些坚硬。
沈千盏恍惚意识到是停电了,先去看手机。
信号栏里,手机信号掉至最后一格,微弱得有些可怜。
停电了。
确认这一点的沈千盏,往后一栽,生无可恋地躺了回去。
――
花了半小时终于接受停电现实的沈千盏,认命地起来洗漱。
苏暂跟着生活制片来敲门时,沈千盏刚洗漱完毕。
生活制片是来送午餐盒饭的,见沈千盏醒了,终于松口气:“我早上来送早餐,敲门没人理,怕打扰您休息,没再叫醒您。刚才送午餐见还是没人回应,就和小苏总一起过来了。”
沈千盏笑笑,让她先去忙自己的事。
苏暂昨晚和萧盛聚在一起喝了点小酒,起得晚,没多大胃口,从茶台拧了瓶矿泉水,边进屋边喝水:“你屋里怎么那么冷?”话落,他搓了搓手,催促她:“你赶紧吃,今早暴雪停电后,整个剧组跟被霜打了一样,等着你去当他们的主心骨呢。”
沈千盏不慌不忙:“我去了又不能供电。”
苏暂被噎,索性闭嘴。
此刻停电对于《春江》剧组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剧组本就停工了将近半个月,好几百人天天在酒店闲得抠脚。眼下连这处庇护之所也受暴雪影响罢工停摆,不知道会有多少工作人员心态崩溃。
一想到这,沈千盏就头痛欲裂。
许是看她心情不好,苏暂等她吃完饭了才说:“季总打不通你的手机,给我来过电话。”
沈千盏有些意外:“有说什么事吗?”
苏暂咧嘴一笑,不怀好意:“本来没事的,但我说完这个剧组的演员长得都特别对你的胃口后,估计有事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幕
吃过午饭, 沈千盏随苏暂去萧盛的房间,商量下一步的安排。
萧盛所在的房间与沈千盏同在一层, 却一南一北,两个尽头。
酒店的空调停止工作后,走廊与过道都冷如冰窖,从墙面到地板都透出噬骨刺人的寒意。
苏暂从小在北方长大, 极不适应没有暖气的零下环境, 走一路抖一路,到萧盛房门口时,小脸青白, 嘴唇唇色都隐隐发紫。
沈千盏解了围巾递给他:“戴上。”她指了指他的嘴唇, “冻紫了。”
苏暂摇头。
他两条胳膊将自己抱得死紧,即使如此, 也只有布料相叠的部分输送了片刻的暖意。他连手指都不愿露出来,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快到了,进屋跟萧盛讨杯酒喝就好。盏姐你一个女人家,身体单薄,就别好心了。”
他嘀嘀咕咕的,又拢紧了手臂:“现在大雪封城,别说断电,出个门都难。这节骨眼上要是病了, 连医院都去不了。”
沈千盏懒得跟他争论,拉住苏暂的手臂一扯,不由分说, 把人拉到跟前。驼色的毛绒围巾在她手上绕了两绕,她踮脚,草草地将围巾给他套上,抽紧。
苏暂诡异地红了脸,他发懵地盯着沈千盏看了几眼,脸上刚流露出感动的神情,就被沈千盏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瞬间打醒。
沈千盏瞪他:“看什么看,姐是你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苏暂被打后,后脑勺还嗡嗡疼着,他摸了摸脖子上围着的那条蓬松围巾,撇了撇嘴。
苏暂皮相好,个子高挑,加上性子有趣,说话有梗,早年跟沈千盏混饭局时,经常被误认成是沈千盏新签的艺人。
后来得知苏暂只是一个助理,甚至有不少人颇感可惜。
就连苏暂自己,也有过对自己颜值过分自信,格外膨胀的时刻。他问过沈千盏,本身硬件过硬,苏澜漪又是千灯老总,家里有钱有背景,是不是可以换一行去贩卖粉丝梦想。
沈千盏当时回他:“苏总同意,自然可以。”
苏暂的条件想入圈当艺人,天时地利,就算是用现在的眼光看,他的条件也是万里挑一,非常优越。当然,这里的“条件”并不指他本身,而是他身后庞大的背景与人脉。
沈千盏这么回答时,已经猜到苏澜漪会否决苏暂的幻想。
苏暂并不是真心热爱幕前的人,新鲜感过去,这位只想着散尽家财的富二代只会觉得拘束乏味。明知如此,还愿意投资这三分钟热度的,铁定不是她认识的苏澜漪。
自然,苏暂深受打击,为此还认真地颓丧了一段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苏暂许是出于逆反心理又或是幼稚的报复心态,对冷艳高贵仿佛对世人皆可不屑一顾的沈千盏展现出了惊人的热情。
沈千盏至今不愿意将这定义为追求。
苏暂的热情从头到尾只坚持了一个星期,就败于沈千盏的油盐不进。
当时她坐在镜前描眉画唇,冷飕飕地飞了个眼刀给苏暂:“就你一个经济不独立,一心啃老的富二代,有资格追我?”
她看都没看苏暂一眼,低声道:“要不要给你看看姐姐的微信分组?追求者从a到z,你在百度百科上都能查到身家,你什么时候符合条件了什么时候再进这个分组吧?”
苏暂被她讽得双目赤红,委屈不已:“我哪不好?我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还年轻力壮。”
沈千盏冷笑一声,跟看个弟弟一样,眼神怜爱:“看,越是不成熟的男人越喜欢看外在条件。”她旋上口红,起身时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闹够了回来给我当助理,我既往不咎。再这么糊涂下去给我添乱,趁早滚蛋?”
她脱下大衣,仅着一身华丽的晚礼服,在灯光下盈盈而立,又骄傲又嘲讽道:“姐是你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苏暂始终记得那一幕,那晚的沈千盏犹如画中撑伞走出来的,一颦一笑皆放纵风流。
此后他遇见的女孩,要么淡而寡味,要么浓而艳俗,再没一个能像沈千盏那般,仅一个眼神便颠倒众生。
后来的后来,他记住了沈千盏最后说的那句话,收了心,再未与她开过玩笑。
也正因为此,苏暂对季清和有说不上来的羡慕。他陪她走过一路繁华,陪她沉浮于极易迷失的名利场,连他都有过片刻沉沦,纵情声色的时候,沈千盏却始终清明。
季清和对她而言,肯定是特别的。
否则以她那段数,真想逼退一个男人对她的侵袭与占有,轻而易举。
回忆起往事,苏暂有些许落寞和失意。
他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也就季总敢迎难而上。”
沈千盏没听清,但估计这狗崽子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也没再问一遍自讨没趣,拢了拢羽绒服的衣领,她毫不客气地踢了苏暂一脚:“愣着干什么,带路。”
苏暂嗷了一声,刚冒出来的那点旖旎顿时随着这一脚粉碎成渣。
艹,这女人是长了双金钩铁脚?踢人真他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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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临近萧盛的房间,越嘈杂。
沈千盏起初以为是聚集的人多,热闹,等嘈杂声渐渐清晰后,才听清是起了争吵。
她拉了把直往前冲的铁憨憨,在拐角的避风口停了停。等听了几分钟墙角后,她也将前因后果摸了个囫囵。
大声吵嚷的是剧务组的小领导,劝架的是执行导演和财务。
萧盛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没在场。
沈千盏听了个大概,正琢磨着等这伙人吵完了再进去时,左手边的安全通道门一开,宋烟在助理的陪同下,正巧与沈千盏打了个照面。
略有些尴尬的沈制片,临场应变,从烟盒里摸了根烟。
宋烟笑而不语,冲她眨眨眼,十分自然地留下攀谈:“我昨天听说您过来了很高兴。”她目光掠过苏暂,客气地点了点下颔:“小良说您太累,开完会就去休息了,我就没来打扰。”
沈千盏对宋烟印象颇好,两人虽不算熟悉,但一些场合经常能够碰面,也不算完全陌生。毕竟能躺进沈千盏微信列表里的,都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
寒暄了几句后,两人若无其事地结伴,前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