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转到了晚上十一点。
时步又困又迷惑,还不敢离开二楼,只能坐在沙发上,陷入冥思苦想的状态。
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周公掳走的,沉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梦境。
时钟一声不响地往前走,夜越来越深。
隔了半个多小时,没再等到她敲门。张从书房里出来,拐过廊道,看见蜷在沙发上的小孩。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想明白吗?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很懂事,也挺可爱;而他喜欢小孩,所以她不用像佣人对雇主那样跟他保持距离。
俯身看了她一会儿,抱在怀里,往楼下走。
张第一次这样抱人,有点生疏,有点不习惯。
抱紧了,怕弄醒她;抱松了,又怕摔着她。
希望不要撞到半夜起床的容嬷嬷,否则她一定会指责他熬夜,顺便再把他怀里的小孩抢过去。
鬼知道……反正在容嬷嬷的眼里,超过十点没睡觉,就是通宵。
神奇的人类。
9
从早上起床洗漱开始,时步就一直在回想。
昨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怎样顺利闯过先生那一关的?
为什么她一点清晰的印象都没有?她不记得自己有琢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出彩答案来呀。
反倒是,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昨晚自己是窝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的。
那她是怎样爬下来的?还准确无误地倒在自己床上?
总不该是梦游吧?母亲说她从来不会梦游的。
在厨房里旁敲侧击地问了容姨,结果发现容姨根本不知道她昨晚晚饭后上过楼。
那就不是容姨把她弄下来的了。
那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是先生把她搬下来的?
怀揣着这个近乎于肯定的猜测,早餐桌上,时步根本不敢看他,连眼角余光都不敢飘到他身上去。
餐桌上只有他跟她两人呢,而先生用餐又一贯安静,以至于她总觉得空气凝滞。
可是,什么话都不说好像有点不妥,应该跟先生道个谢之类的才对吧。
要不就直接装死?反正,人们通常睡一觉就会忘记昨天的事……
并且她那时的确是睡着了,就假装自己没推测出是他把她搬下来的就行啦。
无知者的无礼,是无罪的。
内心来来去去地辩解着、说服着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喝到见底了。
时步开始动手收拾餐具了,他还坐在餐椅上,垂着眸在查看手机。
他的餐盘里剩了一小块奶酪,她把它倒进另一个装废弃食物的盘子,手有点抖,眉眼低垂。
“有没有向往的中学?”
毫无预兆的问话,让她惊了一下,下意识侧转头去看坐在餐椅上的人。
先生总是这样,问她话的时候,依然专心地做着自己事。就像现在,他明明双手正拿着手机在敲短信之类的,头都没抬,却又的确是在问她。
“没有特别向往的中学,”时步小心地把一只餐盘叠在另一只上面,“但如果可以选,我想去普通点的公立中学。”
张收起手机,抬眼看她。小孩站在餐桌旁,面前叠着几只餐盘,刚好跟他平视。
“对了,”她的眼神有点飘,虽然很努力地直视着他,“嗯……先生以前是在哪间中学念的呀?”
“奥斯陆。太远,不适合你。”
“哦。”还没说出来的心思被他提前扼杀了,时步有点不好意思。
“改天给你一份柏林所有中学的资料,自己挑。”
“好,谢谢先生。”
时步心想,他怕是把她的全部事情都摸清了吧。包括她出自书香世家,从私立贵族学校退过学,父母在前段时间的恐袭中双亡……所有的这些吧。
“别挑食,会长胖。”
他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我不瘦呀,不能再胖了。”
他不以为然,“太轻,对不起你这个岁数。”
“……”
不对。太轻?太轻?他知道她的轻重?
时步反应过来,先生是在暗示:昨晚是他抱她下来的,所以才知道她轻不轻。
但她只能装傻充愣,假装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时间走快点吧,快点到他的出门时间,那样她就没这么尴尬了。
时步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某个位置,低下头去看,是食指,上面沾了点果酱。
“二楼还有空房间,有空就搬上去。”张说着,移开视线,长指搭在左边桌面的玻璃杯上,果汁还没喝完。
“搬去二楼?”时步稍稍歪了头看他,“我现在住的那间房,就挺好。可以……不搬吗?”
“不可以。”
“……”她有点纳闷了,这么强硬,不像是先生的作风,“为什么?”
“方便。”
她更纳闷了。搬房间有什么方便的?
见她的眉目全部拧在一起,显然是纠结得不行。张喝了口果汁,“不懂?”
小孩相当实诚地摇了摇头。
他笑,起身,挪开餐椅,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近水楼台…”
时步仰头,“……先得月?”
他还是笑,垂眸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我像月的话,也可以这么说。”
“什么?”
他没再说其他话,从餐厅房走出去了。
没过多久,院子里响起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他出门了。
时步站在餐桌前,皱着眉思索。
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他像月……
所以,先生原来的意思是:近水楼台先得他……
哦天!
幸好他没直接说出来,否则她非得当场晕倒不可。
中午时,他没回来用午餐,大约是工作上有饭局。
时步住的那间客房里,属于她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没多少,全都被她塞在一个背包里,从容姨带她回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打开过自己的背包。
房间里其他的东西,都是来到这儿之后,每天跟容姨去逛街时买下来的。
衣服,个人生活用品,几本书,手机……
在二楼找了个光线舒服的闲置房间,忙着收拾打扫,一直到傍晚才算搬房成功。
整理妥当,心情很好地踩着楼梯下去,准备去厨房跟容姨聊天。
但是时步听见了院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车子驶进来。
先生回来了。
她赶紧两步作一步,迅速溜进厨房,避免了跟他正面相对。
不然他问起来的话,早上她自己还说住客房挺好的呢,立马就给搬上去了,这多尴尬啊……
1
时步住在二楼的第二天,晚上。
在一楼忙完了琐琐碎碎的小事,她爬上一楼的途中,在楼梯上跟他的助理擦肩而过。
她总觉得,先生的助理比他还年长的样子。
经过小厅,瞥见茶几上搁着一份文件,封面上的标题是中文。
哦,原来是他上回说的,柏林所有中学的资料。
那所以,是给她的?
时步无意识撇嘴,感觉浪费了,少了一次跟先生道谢的机会。
最近这段时间,她很是矛盾,既害怕跟他打照面,又想要多跟他相处。
回房间去翻了一遍学校资料,仔细找了几间离这栋房子最近的公立中学,再找出其中配有英语教学班的,然后就只剩下两间了。
现在还不算太晚,时步犹豫着,对着镜子练习。确保没那么紧张后,才拿了手机,揣上那份学校资料,鼓足勇气去敲他的书房门。
张刚签完一个名字,冰冷的钢笔卡在指间,轻轻松开,盖上钢笔盖,放在桌上。
“进来。”
照例是黑色脑袋先从门缝里探进来,然后是肩膀,最后整个人夹在门缝间。
小孩微微笑着说:“晚上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