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离开庭院后不远距离,便看见玉恒站在自己前面,看来这位执戒部的成员还是要跟着自己一直到天元论会开始为止了。
祁震回头看了看身后幽静庭院,像这样修筑简单却不简陋、隐约透露出仙道宗门淡薄超绝气息的庭院,在玄天宗上下可谓是放眼皆是。
刚才祁震与流光真人交谈,祁震丝毫不觉得时光流逝,不仅仅是因为在凉亭内外景色停滞,毕竟拥有先天境界修为的祁震,能够察觉到时间在自己身上流淌的感觉,可是在流光真人的法力控制之下,祁震却没有丝毫这种感觉。
仙道修炼之中,达到先天境界上下,修士大多都会碰见一种由内而生的劫难,名为“蹉跎劫”。
因为先天境界之后,许多潜藏在心念精神之中的玄妙感应会逐渐强化,岁月时间的消磨,到了先天境界会愈发感觉明显,加上仙道修炼进展缓慢居多,又逢蹉跎劫难,不少仙道修士很有可能终身止步于此。
毕竟已经拥有了五百年的寿命,以及十分强悍的法力,只要在自家洞府之中安享清静,无疑是许多仙道修士的选择。
如果说炼气境四阶是仙凡之隔,那么炼气境六阶的先天境界,则又是一道高高的门槛,而且只要境界一到,面临的蹉跎劫难就会逐渐显现。
刚才在与流光真人对话之中,祁震面对未来重重困难,竟然生出几分退意,这便是蹉跎劫在暗中对祁震产生的作用。
仙道贵生,但与之相生的,就是贪生怕死。
对于仙道修士而言,真正能够堪破生死、任其生发枯朽,才是最能够摸索到长生的心境,可是能够修炼到这般境界的仙道修士,少之又少。
蹉跎劫真正的影响,在于将仙道修士恐惧死亡、畏惧困苦的心思全然激起,从而彻底回避一切针对自身的外来冲击。
祁震虽然修炼的是《霸仙真解》,可是照样也受到了蹉跎劫的影响,面对天魔,竟然心生退缩之意,而且反复在祁震内心之中不断膨胀。
若非流光真人看穿祁震蹉跎劫难临头,当头棒喝,激起祁震内心好胜好战之心,恐怕会彻底堕落。
庆幸的是,真正主导祁震自己对抗蹉跎劫、重新振作亢奋的,并非是任何外力相加,而是源于祁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股不屈不挠地奋斗之心。
这种精神,从祁震还是经脉堵塞的废人之时,就已经伴随着祁震了,也就是凭着这股气,祁震从一个毫无修炼天赋的废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而且还帮助他度过了蹉跎劫。
只不过这段时间的修炼以及世事的复杂,使得祁震内心的奋斗意志一时蒙尘,好在流光真人的点化,才得以渡过难关。
其实想蹉跎劫这样的劫难,并非渡过一次就万事大吉了,岁月消磨、畏惧困苦,这样的心态在任何一个修炼的过程之中都会出现,只不过在先天境界之上,会突如其来,而且表现明显。有的修士,如果有师辈提点、加上自己勤修应对,或许还能渡过,可是还有更多的仙道修士,则会终身止步于此,就连玄天宗的门人也不例外。
然而像玄天宗的一些长老首座这段时间以来的作为,刻意让座下弟子不去参加天元论会,实际上也是蹉跎劫的一种体现,只不过由于修为越高、蹉跎劫的影响越广,以师长的身份,来让弟子门人逃避灾祸,反而是让他们的内心种下名为“逃避”的种子。
祁震不禁想到,当年霸仙老人呵斥玄天宗缩头乌龟,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但祁震随即便将这样的想法彻底抛之于脑后,经过与流光真人的一番谈话,祁震再也不敢凭着自己的这点眼界去评断玄天宗三圣的境界了,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千多年,作为后人,与之的关系已经稀疏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祁震自己又何必去为期困恼呢?
离开庭院后不久,祁震还在思索一件事情,作为霸仙传人的事情,流光真人不仅知道,而且还与祁震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还有一件事,祁震有些后悔,没有主动询问――
那便是自己父亲的事情。
较之霸仙老人所处的时代太过遥远,过往的矛盾还可以拿尘封的历史以麻痹自己的思考,但是作为自己亲生父亲身上的诸多疑团,祁震却不得不多加思考。
从姨母玉心缘那里得知,祁震自己的父亲、母亲,以及其背后可能相关的势力,与玄天宗抱持着敌对的关系。
祁震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祁刚除了祁家,还能有什么势力,但是仅仅是看天生山洞府里的一切事物,以祁震如今的眼光,也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霸仙真解》、《万兽诸形图》、麒麟砂,每一样都不是寻常事物,都是足可以震惊天下仙道、颠覆天下人对过去历史认识的贵重珍宝,竟然在于仙道关系浅薄的天南之地能够找到,而且还是在这么一家实力低下的边远家族手里掌握着。
祁震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自己的亲生父母似乎都不是一般人物,不仅仅是对于天南之地的家族而言,更是相对于浩土仙道,他们似乎都是有着相当背景的人物。
可是他们的辞世却又是真实无误的,祁震修炼到先天境界,过去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父母死后的模样、乃至于下葬的过程,祁震都是亲眼目睹,如果连这些都是假的,那么自己过去的记忆还有哪些是真的?
其实祁震内心的确怀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里,他不想理会父母与玄天宗有任何敌对或者别的态度,而是希望他们在哪一天能够出现在祁震眼前,告诉自己,只是为了躲避某种劫难,而暂时以假死蒙蔽世间、包括祁震自己。
只可惜,这种血缘上的溯源探寻,以祁震眼下的修为还做不到,所以关于自己父亲更多的谜团,祁震只能靠继续修炼,才能有探寻的能力和机会。
当然,比起玄天宗掌门流光真人,祁震反而更想于云笙长老询问关于自己的过往,毕竟云笙长老在天南之地经营布局了百年之久,而且听流光真人所说,云笙长老推演天机乃是当今天下仙道一绝,这些过去的秘闻或许能够从云笙长老那里获得讯息。
不知为何,祁震与云笙长老接触的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是祁震对这位心思缜密、计谋手段不亚于任何一位男子的女师叔,往往是抱着相当信任、甚至愿意为其赴汤蹈火的想法。
祁震理所当然地否定了自己这是出于个人****所引发的思想,可是除此之外,祁震好像由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拼命摇头将不该有的靡靡绯想彻底湮灭,祁震咬了咬舌尖,让痛楚刺激自己,暗中不停地对自己说明:
“如今最主要的事情是天元论会,天魔时刻针对着自己,无论是处于什么环境之下,都需要保持着高度警惕!”
玉恒在一旁看着祁震古古怪怪的神情变幻,不发一言,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蹉跎劫反而作用不彰,加上心念直接中正,所以不像祁震这样思虑繁多。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大亮,祁震才勉强将脑海中层出不穷的乱象压下,然后缓缓地离开庭院附近。
后天便是天元论会,白天的天元峰上十分热闹,但其实此事来到玄天宗长门的,并非是玄天宗弟子,而是其他仙道宗门前来观礼的门人,其中也不乏其余仙道六宗的修士。
来到天元峰青石平台之后,祁震便发现在弘法殿门前聚集了一大帮人,既有玄天宗的内外门弟子,也有来自其他仙道宗门的人。
祁震碍于禁授惩罚,没有走进过去,而是远远地看着弘法殿门前台阶之上,一位身负长剑的青年修士侃侃而谈。
这位负剑修士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虽然距离遥远,可是凭着祁震如今的神识,也能察觉到这名负剑修士散发的淡淡剑意,就好像一柄锐利青锋出鞘半尺,锋芒半露。
“那人……莫非是苍云剑宗的弟子?”祁震放眼眺望,负剑修士身穿淡青长袍,然而却不似玄天宗服饰那般宽袍大袖,颇有几分世俗武人的英姿。而左臂之上的衣袖,还有一道长剑模样的绣纹,乃是苍云剑宗独有的标志。
玉恒点点头,说道:“他是苍云剑宗斗剑部长老之一,叫做镝锋子。”
“斗剑部长老?”祁震有些惊讶,说道:“他的模样真年轻啊,没想到身居高位,看来也是修为高深之人。”
玉恒倒是罕有地回应了祁震的话语,说道:“那只是驻颜之术罢了,镝锋子辈分并不高,只是在精英会时斩杀了不少妖魔,拯救了好几个村庄,所以得到提拔。”
“那也很了不起了。”祁震并没有察觉到玉恒话中那极为浅淡的鄙夷。
玉恒虽然与祁震一样面向弘法殿方向,但眼中视线却不是看着镝锋子,说道:“苍云剑宗一直都是御剑部势力占优,斗剑部近年来没有什么新出的人才,镝锋子也是在斗剑部和一些散修帮助下,才能获得这些功绩。斗剑部为了彰显实力,所以才破格提拔这么一位弟子。”
“你了解很多嘛。”祁震看了玉恒一眼,在他的印象之中,执戒部的成员似乎不是这么关系玄天宗以外事情的人。
但是祁震看向镝锋子之后,还是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属于精英会的人,这样的人,手段多、帮手多,一点都不奇怪吧。而且他的修为,我也看不穿,应该比我要高出不少吧。”
说到这里,距离自己很是一段距离的镝锋子,话语一滞,眼神锐利如剑,直直看向祁震,使得祁震不由得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