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长老笑着看向祁震,说道:“你说吧。”
祁震再行一礼,说道:“弟子当初在红石城外的祁家祖坟附近,依照……父亲的告知,在一个隐秘洞府之中找到一门古老传承,名唤《霸仙真解》,据闻是三千年前一名修为超绝的仙道修士所留,弟子因此得解经脉堵塞之厄。同时也找到刻有《万兽诸形图》的鼎炉、以及一盒麒麟砂。”
祁震一边说,一边从乾坤囊中取出事物,那个古朴鼎炉在祁震乾坤囊中已是好一段日子没有取出,祁震也几乎遗忘了这个鼎炉的存在,也是了解到黑天教与《万兽诸形图》可能存在的关系之后,才渐渐回忆起来。
而祁震取出麒麟砂,实际上也是想让云笙长老知道,之前他们所遇到的阻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笙长老捏起木匣中一枚麒麟砂,细若沙砾,却晶莹剔透,神识探入,仿佛身入雷电汪洋。
“这麒麟砂……弟子曾将一半赠予了万宝阁首席玉心缘……也就是弟子的姨母……”祁震不敢看向云笙长老,紧张说道。
“很好、我很高兴。”云笙长老放下麒麟砂,微笑更盛,对祁震说道:“你能亲口告诉我,我很高兴。”
“弟子有负宗门师长教诲!”祁震还是无法掩饰后悔,将头压得更低。
云笙长老轻轻拨弄了祁震的头发,像是对待至亲之人一般,说道:“其实在你还没有回来之前,你师父就已经告诉了我,关于你身怀仙缘来历。你失踪之后,掌门便对你师父和我多有嘱托,并且提供了不少门中掩埋数千年的秘辛……霸仙前辈的事情,我也深有感触。”
“弟子疑惑的是,为何霸仙老人如此超绝修为,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丝毫痕迹?不论如何,霸仙老人毕竟是抗击天魔有功之人。”换作是更早之前,祁震或许会询问当年偷袭霸仙老人到底是谁,不过自从了解了不灭灾星和当年激战的详情之后,祁震就明白了,偷袭霸仙老人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已经托舍转生之后的灾星,以玄天宗的修为法力偷袭,自然让霸仙老人误以为是玄天宗的作为,而且误会了几千年。
“你既然已经见过三圣之一,那就应该了解到霸仙前辈当年与玄天宗的情形。”云笙长老叹气道:“三千年前的玄天宗,还不似今日这般,而且天下仙道宗门独此一家,时局动荡混乱,散修之间杀伐争斗无一日休止。玄天宗势力雄厚,门人不自觉有所依托,行径不免骄横,所以与霸仙前辈有了些许争执……但无论如何,面对天魔掠世,霸仙前辈还是选择与玄天宗一道抗击。
与你所言一般,霸仙前辈的修炼之法,确实有特别之处,抗击天魔大业之中,亦是出力极大,也因此被天魔视作眼中钉。当年霸仙前辈身亡,留下的传承一时之间为灾星夺走,封藏于神秘之处,即便三圣当年也无法寻觅得到。
三圣深知,灾星修为本就震古烁今,要是再加以霸仙传承,说不定连三圣也未必能将其镇服。也是在这个关头,三圣联手,第二次将灾星击杀,唯恐其托舍之后,找到霸仙传承,再度迈入仙道门槛修炼,所以禁制其元神。
然而事情未必没有纰漏,万一灾星因为什么意外打破胎中之迷,想起霸仙传承的位置,他本人甚至无需亲身去寻觅,只要稍微拨弄局势,让别人将霸仙传承找到,那对于世间亦是凶险,更是增添灾星恢复的可能。所以三圣施展绝大神通,抹去世上有关于霸仙老人的所有线索与痕迹,灾星想假借他人之手获得霸仙传承,亦是不能。”
祁震眯起眼睛,说道:“也就是说,《霸仙真解》……以及天生山洞府里的东西,应该是灾星转世为横傲江那一代,带到天南之地的祁家,是吗?”
云笙长老点头说道:“不错,当时三圣就有所警惕,灾星转生横傲江,再度击杀迫使其托舍,可经过魔道修炼,胎中之迷是否还能蒙蔽元神,还是未知之数。仙魔大战之后,三圣凭借大神通,察觉到中州以南气数有变,也是从那时开始,玄天宗派我来到天南,本意就是想监察天南之地的各种异动。”
“那祁霏霏……”祁震小心问道。
云笙长老解释道:“我分化神识寄托在祁霏霏身上,本意着实不是察觉到灾星的存在,只是偶有所感,只不过十几年后,你父亲的暴毙,才让我感觉到问题所在。”
“长老,我父亲他……是否还存活于世?”祁震艰难地问道。
云笙长老沉吟了一阵,最后回答道:“是的,不仅你父亲祁刚,就连你母亲玉心逢、也就是万宝阁首席玉心缘的姐姐,以及祁雨的母亲华真弦,他们都尚存活于世。”
祁震摸了摸眉间,这么多信息,让他的脑子里一阵阵的混乱,连他自己都感觉这一阵皱眉太频繁,随后问道:“看来长老已经将很多事情了解清楚了……对了,我父亲既然告诉我《霸仙真解》的传承,为何他自己不去修炼?”
云笙长老轻笑道:“你忘了?三圣的元神禁制,就是杜绝灾星引灵化真、步入仙道门槛,霸仙前辈的传承固然有独特所在,但毕竟还是仙道修炼之法,你父亲是修炼不了的。”
“看如今情形,我父亲他……应该像是打破了胎中之迷了?”祁震问道。
所谓胎中之迷,是指炼虚境修士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转生托舍,然而这样做,并不是将一生的记忆认知全部恢复。若无法重新修炼到炼神境,恢复元神灵光,是不可能打破胎中之迷,恢复记忆的。
而不灭灾星修为再高,也不能摆脱这一点,仅有的一次,那是天魔之身被三圣第一次击杀轮转之后,天魔形神另有特别之处,所以转生之后能够短短时日内境界精进。此后元神禁制,轮转人身之中,胎中之迷就成了一道封锁了。
“我在天南之地百年,直到几十年前都没有任何异状……所以我猜测,灾星的胎中之迷,并没有因为横傲江的经历而打破。”云笙长老细细解释道:“不过……”
“不过什么?”祁震追问道。
云笙长老说道:“在我之前,另外有一名修士,也被仙道公推为天下推演之道第一,那人被叫做玉狐,却是在五十多年前销声匿迹了……我猜测,玉狐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母亲玉心逢。”
祁震眨了眨眼,他没料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名头,问道:“我母亲她……与长老您相比如何?”
云笙长老被认为是仙道推演之道第一,自然有其能耐,不过这次倒是寻常语调:“当年我修为尚浅,我得此赞誉也不过最近这几十年的时间,很难与你母亲相提并论。我所指的是,你母亲在推演之道上有极高的境界,说不定在我留意到之前就找到了你的父亲……至于你母亲推演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不知道,可是如果说有人打破灾星胎中之迷,很有就是你母亲。”
“那我父母所谓的接连暴毙……”祁震问道。
云笙长老说道:“擅长推演者,必然擅于布局,你父亲打破胎中之迷,肯定也让你母亲知道,这么做很有可能让三圣察觉,所以借病逝方式,退而保身,避入暗处。华真弦的死、以至于后来你父亲的死,应该都是为了日后的安排。”
“我、我父亲他……真的还想助天魔,再次侵略浩土吗?!”祁震一拳砸在地板上,语气中尽是懊恼与愤恨。
祁震即便有如今修为,可是家人亲情,要比什么胎中之迷、元神禁制还要更难以摆脱,祁震如今已然了解不灭灾星的事情,可是他却怎样也无法将天魔巨头和自己的父亲联系起来,在祁震眼里,父亲祁刚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如果没有他的指引,自己一生都无法触及天生山洞府里的《霸仙真解》,走到如今这一步。
云笙长老看着祁震,没有说话,任由祁震发泄心中不畅,过了半刻之后,祁震方才懊悔稍缓,坐于地上,浑身无力。
“长老,弟子……弟子该怎么办?”祁震双眼无神,语气也是有气无力。
云笙长老坐在祁震的面前,然后缓缓靠近,最后竟然是紧紧抱住了祁震。祁震身子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反抗,两人就这样相拥许久,云笙长老身上丰腴曲线倾诉分明,静谧无言。
“如今灾星麾下,汇聚了玉心逢、玉心缘以及华真弦这样的高手,光是这样的阵仗,仙道之中除了玄天宗,几乎就没有几个宗门能可阻拦他们行事。”云笙长老抱着祁震,最后甚至整个身子蜷缩在祁震怀里,流露出不自觉的依赖,一边在祁震耳边,吐着湿热芬芳的气息说道:
“万宝阁是依借天狐宗崛起的新势力,华真弦又是出身于青岚宗,你不知道,当初他们还有意拉拢你妹妹祁雨。加上我们当初离开丽雪芳渊,遇到的那些阻拦,谁知道灾星在这段岁月,暗中培植拉拢了多少连我们都未知的势力?
而我最担心的是,你的《霸仙真解》,是你父亲指引之下而得到的,如果他开口让你跟他一同,这样不仅可以家人团聚、天伦美满,而且你还可以获得在玄天宗所无法得到的认同以及地位,在你父亲身边,未尝不能成为雄踞天下一方的霸主……甚至,凭借你们一家人的势力,你还可以成为未来浩土的主人。怎么样,这个诱惑是不是很大?”
听到这番话,祁震紧闭着双眼,脸上止不住抽搐,到最后,他却只能紧紧抱住云笙长老,脸面紧贴着她的肩窝,然后嚎啕大哭起来,积压自幼年到如今的所有哀伤,瞬间爆发――
“我、我不想,我不想要这些,我宁可不去修炼什么《霸仙真解》……我宁可做一个普通人,什么父亲、什么灾星,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