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枪婚礼现场外的一切,没有几个人看见和知道,知情的人都闭口不言,甚至连秦小枪过了很久都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婚礼场外发生了什么事。
麦文舟的心,只觉得也渐渐冷酷起来。
有些事,做下去,像是一个被编好的程序,做下去便是了。
有些事,做不下去了,眼瞧着以为是块云朵般的绵花糖,但却是钢铁刺猬。
周之雅渐渐觉得麦文舟不像从前那样平易近人了,有时还会毫不留情地训斥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委屈,但却舍不得离开。
这股情绪,延续了颇长一段时间,麦文舟才缓过劲来,脸上终于又再浮现出了往日的笑容,对身边的人也不再情绪暴躁。
颜苿,他从此藏在心中罢。
眼下,秦威桥厂就是他的未来,所有的算计,规划与拼博,都要先把秦威桥厂做到他心目中的样子,否则,他来这一趟做什么?
他能看见周之雅眼中的眼泪,从刚开始的烦躁,到后面心有不忍。知道自己在工作中带入了太多的情绪,于是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直到重新平和起来。
自己回来,便没有想过,颜苿能重新再接受自己。过往的一切,自己想过要交待,也交待了,是时候放下了,心有不甘,但是他明白,颜苿的决心,他没有能力强迫改变。让时间淡化一切,再重新演化一切。
而眼下,一个特别要紧的事情,便是那天宋摩登带来的消息,她的父亲,银龙集团长宁分部的宋时忠宋总,有一个合作意向需要与他商谈。
对于宋时忠,麦文舟多少有点感激,毕竟他作主与秦威进行了一次土地交换,给了秦威一个发展腾飞的新空间。虽然多少有点疑惑,为什么银龙集团对这么一大片土地说不要就不要了,但那不是他要关心的重点。重点在于,双方确实有个一次等价交易。是的,等价交易,双方由于地块不一样,用途不一样,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谁占了便宜。
所以对于宋时忠说还有设备相关的交易与秦威要谈,麦文舟是非常感兴趣的。
眼下,秦威如果仅满足于现状,那便很快就会陷入新的困境,一步迟便可能步步迟,在麦文舟的计划中,对全厂设备进行大换血本就在计划之中的事情。这是未雨绸缪,在来前他就想过,秦威的没落恐怕跟落后的生产设备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抱着期待的心理,麦文舟在调整好心态后,就主动联系了宋总。
宋时忠一听是他打来的电话,很是热情,丝毫没有异样,让本来担心宋摩登捣蛋的麦文舟松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约在了市区一家饭店见面,宋时忠提出边吃边聊,麦文舟无法拒绝。按照约定的时间,他来到了位于市区中心的一家中餐馆,来到了包厢。
宋时忠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了,两人见面免不了一番寒暄。
“怎么,麦总,不好约啊,我听我家丫头说,麦总最近很忙,抽不开身?”宋时忠递过菜谱让麦文舟点菜,麦文舟对这家菜馆不熟,表示一切听宋总吩咐,宋时忠也不推辞,喊来服务员边点菜边开始聊天。
“宋总,最近确实厂里有一些事情脱不开身,您知道,我们最近刚有一些起色,又搬新址,各种琐屑事务实在脱不开身,这不刚空下来就赶紧约宋总嘛。”麦文舟回答,这个包厢不小,在市区相对豪华,只是年头久了,装修有些不够看了,窗户临街,绿树掩映颇为雅致,他极少来这种地方,不免多打量了几番。
宋时忠见他四处打量,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怎么,麦总,以前没来这里?”
“没有,在单位里成天埋头文案,在厂里又忙于事务,这不刘佬佬进大观园了么。”麦文舟微笑应对。
“麦总太谦虚了,以我看,麦总前途无量,我都担心在这里请你吃饭不够档次。”宋时忠哈哈一笑,又道,“麦总,喝点什么茶?”
麦文舟随便报了个茶名,宋时忠便关上菜谱,示意服务员尽快上菜。
关上门,两人又开始聊天,宋时忠抽出香烟让麦文舟抽,麦文舟本不想抽,但转念一想,便拿了一支燃上,但只是拿在手上装装样子。
“不知道宋总说的是个什么情况?”看着宋时忠开始吞云吐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麦文舟不免追问,他心里很清楚,对付宋时忠这样的老江湖,自己跟他比拼谈判经验,很难达到他的标准要求,不如索性用符合自己后生晚辈的身份直接聊天。
“不急着说正事。”宋时忠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次邀麦总过来呢,除了谈点正事,也有意呢,跟麦总聊聊闲天,交个朋友。”
“这个好说啊,天南地北,咱们随便聊,宋总,我早已经在内心当您是我的好朋友了,换地这事,感恩于心啊。”
“好说,其实呢,这事我们也不亏,能在你们原址搞到地,还不用额外再多投入建设,总部是很满意的,这方面,我也要记小老弟的好啊。”宋时忠嘿嘿一笑,他的脸色不再像当初见到时那样不可高攀,显得平易近人起来。只是叫麦文舟一声小老弟,这让麦文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跟宋摩登是平辈相交。
两人相互谦让一番后,宋时忠笑道,“好好,我就不叫你什么麦总,小老弟了,就叫你文舟吧,我呢,觉得你个年轻人有冲劲、闯劲,决策果敢,是个人才,我很看好你。我呢,就是一个问题上次没有聊透,还想跟你请教一下。”
“谈不上请教,探讨,探讨。”
“我想问下秦威桥厂未来的发展规划大概是个什么方向呢?我算过,以我们在西郊那片地,少说容纳个两三千人的规模不成问题。可据我所知,贵厂现在所有员工加起来不到两百人罢?”
“宋总慧眼如炬,的确桥厂现在不到两百人,目前为止,一百五十号人不到,但是我自己计算过,哪怕就是满足总公司西汽的生产需求,少说也需要两千人的生产规模,当然,这个不能纯粹以人头论规模,从产值上来说,西汽每年对车桥的需求都至少是数亿以上。未来可能更多,仅这个目标,就值得我们寻找一片可以腾挪发展的空间。东郊这里的厂址,太小,对于我们来说,前景不大。”麦文舟坦率地说道。
“哦,这样啊。”宋时忠深吸了口香烟,在吞云吐雾间,陷入一阵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以文舟你的考虑,什么时候能达成目标呢?”
麦文舟沉吟了一下,刚想回答,宋时忠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先别急着说,桥厂的事,我事前了解过一点点,从前几年开始就陷入经营困难,去年开始订单急剧减少,有半年都几乎未曾开工,有这事罢?”
“对,在我回厂以前。”麦文舟点头。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技术落后,干劲不足,外行领导专业。”麦文舟琢磨了一下,把当初颜苿的总结换了八个字讲了出来。当时颜苿的原话是“人浮于事,内讧不止,外行领导专业。”
“不错,我了解到,你们的技术太落后,你们的设备太落后,甚至都跟不上总公司的步伐,必然就会被市场逐渐淘汰。”宋时忠点头称许,“你总结的这十四个字很好。所以呢,才有了你这个年轻后辈的机会。”
麦文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如果不是走到这个地步,轮也轮不到他回来接管。
“你回来,有点改观,但是还远远不够。”宋时忠一针见血地指出。
“是。”麦文舟再次点头,这都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贵厂现在的处境,其实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善,依然还是落后的技术,依然还是那套过时的设备。所以,文舟,我不看好你的未来规划。”
麦文舟听言,并不生气,这是事实。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把手中未抽过一口的烟掐灭,摁在烟灰缸中,才道,“我回来最大的改变,宋总还没有看到,并不是借钱图存,换个新址就想飞起来,而是从骨子里要改变一切。首先,就是技术。”
“不妨说来听听。”
麦文舟心里思量了一番,有些话对宋时忠讲出来也不打紧,研发新桥是厂里的机密,但也不是什么机密,没什么不可言明的。
“我们正在开发新桥,而且远超常规的速度。”麦文舟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我们有足够的把握,在近期完成斯太尔车桥的国产化设计和工艺流程设计。”
“哦?”宋时忠一下子来了兴趣。
“只要能量产化这个新桥,我们就可以真正承接西汽总公司的大批量订单了。”麦文舟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是从设计完成到量产化似乎还有点距离?”宋时忠问道。
“有,但是从零到一,总比从一到二要容易得多。”麦文舟很自信地回答。
宋时忠紧盯着麦文舟的眼睛,他从里面看到了不屈的意志,还有勃勃的野心,还有那因为年轻而带来的躁动,他笑了。
“那么,麦总,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