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捣乱的时候往往不会在意后果。
沈云辞倒是注意到了, 但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 他潜意识里其实是期盼着在犯错之后,能在父亲那里得到一颗“糖果”。
这与理性无关,彼时, 积攒了多年不解和委屈让他的感性占了上风。
可惜沈云辞的父亲作为魔皇,本来行事作风都不可以常人度量。加之他对于沈云辞的态度本来就不甚明确,从平常本来就没多少的相处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了。
他在对待沈云辞的成长问题上,大多数时候跟训练下属没有什么区别。并且,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人的性子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绝对不会存在什么相互了解的机会。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了。
“说话。”魔皇见沈云辞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往前走了两步正停在沈云辞面前。
“……”沈云辞没有回答的原因很简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件,最终目的却显得异常幼稚。
无论输赢,他最后想要的,无非是承认或重视。
这两样归根结底都是一个词――关注。
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说话!”魔皇以更为严厉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势压得沈云辞胸口内血气翻涌。
然而沈云辞偏了偏头,将喉头的腥甜气息压下去之后,小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好啊,好一个无话可说。”这一回,魔皇怒极反笑,眼中那冰冷的盛怒转眼间尽数化为了嗤笑,“那你便到魔界之外去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想好了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猛然之间,沈云辞感到自己被掐住后颈拎了起来。
沈云辞被制住了要害,又被那强悍至极的威势所镇压,几乎是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控制下,反手唤出了他的剑刃,往危险到来的方向一划。
那柄剑看似十分寻常,内里却有着与诛魔鞭相同的材质。
或许是没想到沈云辞会忽然出手,魔皇躲得慢了一点,脸颊与颈部相接的位置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沈云辞手中的剑刃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他唇色发白,微微张了张口却终于是什么都未曾说出口。
魔皇有一瞬的闭眼,复而继续拎着沈云辞,再没看他一眼。
刚刚受了诛魔鞭一击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他恍惚之中,只能被这样拖着前进。
那只掐在后颈处的手炽热非常,就像那一次沈云辞还未破壳出生之前,隔着一层光滑坚硬的蛋壳所感受到的那样。
那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差点让沈云辞失去出生的机会。
这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即将令沈云辞被逐出魔界。
每一次,皆与他所愿相悖。
五
……这是哪?
哦,想起来了,灵初界对吧?下界中一个刚刚被开辟出来的新世界。
当沈云辞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冰锁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他困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之内,即使曾经用尽全身力气妄图冲破,也未曾撼动分毫。
毕竟,这是那个魔界之主亲手设下的封印。
不过封印的时间并非没有期限,沈云辞在感受到封印的力度在慢慢随着年岁减弱之后,便冷静了许多。虽然想要这封印完全失去效力,恐怕要登上个几百年,但这意味着沈云辞并没有被永久的逐出魔界。
他那位性情冷淡,且亲手将他打下灵初界的父亲,至少还给了他一次反省的机会。
灵初界刚刚开辟之时,因地利之便,而以天柱为引,自仙界引入大量灵气作为补充。在整个下界之中大大小小的三千世界之中,灵初界也称得上是灵气最为浓厚的一个世界。
再加上,此刻灵初界原生的生灵还很少,于是有大批的灵气都处于闲置的状态。
沈云辞虽然被魔皇所设下的封印禁锢,但修炼方面却并未受到限制。
或许是魔皇觉得没必要,反正几百年的时间,就算修炼得再怎么突飞猛进,沈云辞也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来打破封印。
后来,在沈云辞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周围,正好是一处位置极佳、四通八达的灵脉之后,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炼的想法,开始了数次长时间的静修。
每一次,他化为龙身的躯体便会进入沉眠之中,转而令魂魄在识海之内进行修行。
这已经是沈云辞完成第三次修炼之时,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不久,魔皇所留下的封印便会消失。
几百年的时间,沈云辞也曾数次想过,究竟该如何与父亲对话。
只是还没等到那一日重回魔界的机会,沈云辞却先遇到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个死老头,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五
龙啸之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的那谷底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涛。
沈云辞觉得此刻,自己的愤怒大概已经达到了极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面前这个来自仙界的老头直接撕个粉碎。
然而先前的封印效果还并未消失,沈云辞即使再搅得这座山谷之中天翻地覆,也阻止不了那个老头将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烙印自己的体内。
“不愧是魔界六尊之一,若不是先前有那一层封印压制,老夫怕是还无法制住你了。”那老头设完封印之后,一对白眉皱起,仍然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以防万一,还需有人看守这封印才是。”
沈云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出意外,几乎将他重回魔界之途断绝。
若在父亲设下的封印结束之后,自己仍然没有回到魔界,那么……一定会被以为是死不悔改吧。
老头后面神神道道的说着些什么仙剑、转生之类的话,沈云辞也没心思再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