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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_第242章

  第105章 师尊的人魂

  灯花粲然, 照一双人。

  此刻不是在孟婆堂了,楚晚宁已至墨燃寝居。他瞧不清路, 墨燃便拉着他的手,带他走。

  楚晚宁二魂已失, 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与自己十指交扣的人究竟是谁, 迷迷糊糊由他领着,墨燃带他进了屋, 擦了擦脸上的泪, 关上了房门。

  楚晚宁将那一碗抄手放下。摸索着,来到床头,轻声问道:

  “墨燃还睡着?”

  “……”

  楚晚宁见没有反应, 便就当墨燃确实还在睡着,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怅然。

  墨燃于心不忍, 又怕他复要离去, 便坐到床边,说道:“师尊, 我醒了。”

  听到他唤自己,楚晚宁眉头微微一动,而后“嗯”了一声, 便有些犹豫,没有再说话。

  墨燃知他脸皮薄,若是觉得师昧在场, 大约说不到两句又是要走的,于是拾起桌上一枚发扣,凌空打在房门上,作出师昧掩门离去的动静,而后道:“师尊怎么来了?是谁带你来的?”

  果不其然,半魂之下的楚晚宁比平日里好骗的多,他怔愣片刻,说道:“师明净带我来的,他走了?”

  “走了。”

  “嗯……”

  沉寂一会儿,楚晚宁终于说:“你背上的伤……”

  “背上的伤,不怪师尊。”墨燃轻声道,“是我擅折珍草,师尊理应罚我。”

  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说,楚晚宁微有一怔,而后两扇细软睫帘簌簌轻颤,叹了口气:“还疼吗?”

  “不疼了。”

  楚晚宁抬手,冰凉的指尖摸索着,触上他墨燃脸皮,半晌:“对不起,你不要记恨师尊。”

  当年,他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的软话,可是身死之后,亡魂在阴曹地府飘飘荡荡,回首往事,只觉得其余皆无憾恨,唯独对徒弟太过不近人情。因此,再得一次旧景重现的机会,这曾经碍着脸皮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便这样自然而然地轻诉出来。

  墨燃觉得心口像是被温暖的泉水淌过,那些重生以来残存的仇恨、经年的旧伤,弥留的不甘,原本就已碎成齑粉,此刻更在这一声诚挚至极的道歉中被冲刷殆尽,再无丝毫剩余。

  引魂灯火中,他凝望着师尊的脸,血污像是瞧不见了,苍白面目也好像又有生气起来。他似乎又隔着那一去不复还的时间,看到了人生中初见楚晚宁时的那张柔和容颜。

  墨燃情不自禁地抬手,温暖的手覆住他冰冷的手。

  “我不恨你。”他说,“师尊,你待我好。我不恨你。”

  楚晚宁出神须臾,忽而笑了。

  即使是死去的人,即使脸上有着斑驳污脏,他笑起来仍是冰泉始解,满室盈春,他眼睛闭着,却似有珠玑璀璨,在睫毛间熠熠生辉。那是个放下了死后夙愿、灿烂至极的笑容。骄而不纵,艳而不妖,像是最繁茂稳重的那一株海棠开了花,枝头树梢,庄严又慎重地戴上千万朵温柔薄色,璀璨芳菲,星子般披满叶间。

  墨燃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他两次人生里,第一次瞧见楚晚宁这样放松明快的神情。墨燃笨笨地,忽而想到“笑靥如花”,又觉得不合适,再想到“一笑百媚生”,觉得更荒唐。

  到最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个字句来形容他瞧见的这一瞬美景。

  只知道重复感叹着,好看。

  那么好看的人,以前怎么就……从来没发现呢?

  福至心灵般,墨燃忽而轻声道:“师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

  “王夫人的那朵海棠,我原不知如此贵重,那天摘下来,是想送给你的。”

  楚晚宁似乎有些惊讶。墨燃声音轻下来,有些赧然,甚至有些孤立无援地重复:“是……是给你的。”

  “你给我折花做什么?”

  墨燃的脸不由得红了:“我我我也不知道,就,就是觉得挺好看的。我……”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诧异,原来,自己竟然还记得那么久之前,为楚晚宁摘花时的心情?

  失去了其余两魂的楚晚宁当真好温柔,就像猫儿失了指甲,只剩下驯顺细软的皮肚皮,浑圆饱满的雪爪印。

  他摸了摸墨燃的头,笑道:“真傻。”

  “……嗯。”墨燃眼眶蓦地热了,仰头望着他,吸了吸鼻子,“真傻。”

  “下次别再犯了。”

  “下次不再犯了。”

  墨燃想了想,回忆起自己前世自暴自弃后,四处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把楚晚宁气的不轻,到最后师尊心灰意冷,丢给他那句让他曾恨了一生的判词“品性劣,质难琢”,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说道:“师尊,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教你失望。要做好的,不做坏的。”

  他读书不多,说不出太多铿锵有力的许诺来,但只觉得胸口一阵热血翻涌,年幼时曾经质朴单纯的那片魂灵,似乎终于自沉睡中苏醒。

  “师尊,徒儿愚钝,竟时至今日,才知你待我好。”

  他目光灼灼,自床上爬起,跪在楚晚宁跟前,长磕而下。

  再抬起时,青年眉宇肃穆,庄重至极。

  “从今往后,墨燃不再教你丢人了。”

  师徒二人促膝长谈,但多半都是墨燃在说话,他存了心要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很可爱的,楚晚宁静静听着,时不时摇头微笑。不觉间窗外渐渐泛起鱼腹白,好像浓重的徽州墨被稀释。

  长夜将央。

  怀罪大师立在石桥边,湍急流淌的河水溅湿了他僧衣的衣摆,但他却浑然不觉,只岑寂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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