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见他难得多吃了两块糕点,心里高兴,更是难得问起顾念溪来,“……我听说你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很会做饭?说是她小小年纪,手艺比天香楼的厨子手艺还好,哀家看你什么时候带进宫给哀家瞧瞧?”
原先她是一万个不待见顾念溪的,只觉得这样身份的人给宋宴提鞋都不够。
可如今宋宴好男风,她开始是帮着宋宴说了好几门亲事,最开始这一家家的都是极满意的,但这几日话风都变了。
她晓得,若是她一道懿旨下去,那些姑娘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可想着早早就去了的女儿,她觉得宋宴的婚事还是得他点过头才行。
但宋宴如今不喜欢女子……所以当初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顾念溪,窦太后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不堪。
宋宴慢条斯理吃着糕点,不咸不淡道。”您说的是顾氏?不过是个外室而已,您见她做什么?我已经好久都没去见她了,寻常女子都是差不多的,哪里值得您见?当初我对她本就是淡淡,不过是见她做饭好吃罢了,如今……唉,算了,我说了您也不会懂的。”
“您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得早些把她打发走了算了,一直赖在我母亲的院子里算怎么一回事?可别痴心妄想,想着进宁国公府的大门!”
他这一番话说的窦太后是心惊肉跳的,脸色微微都变了,“你到底年纪不小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也是好的,我听你祖母说过,顾氏那孩子是个不错的,怎么……怎么你就不喜欢呢?”
宋宴淡淡道。”有些事情我说了您也不懂。”
“女人啊,实在太麻烦,若有一点不如她们的意,她们就又哭又闹的,哪里像男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大大方方的……我一想到要和一个女子过一辈子,脑袋都是疼的。”
第149章 麻婆豆腐
窦太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今京城养男宠盛行,还记得上次谁家的夫人进宫还与她哭诉了这事儿,她还劝着什么“男人啊就算是不养男宠也得养女人,反正都是外头养人,养谁有什么关系?何必烦心”之类的话。
可如今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她就笑不出来。
保宁就琳琅这一个孩子,当初保宁临死之前,她偷偷从庄子上回来过的,保宁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琳琅。
若保宁泉下有知,晓得琳琅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窦太后如鲠在喉,却也不敢说的太过,毕竟宋宴这性子,要真的闹开了,指不定宋宴会做出什么来的,“其实女子也挺好的,小时候你不是说夏天时候妹妹身上是香的,弟弟身上是臭的,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哪有女人好?”
“当初你养的那个顾姑娘,我听你祖母说过,说是脾气性子都不错,如今你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我看不如就先将她纳回去?这样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若非早有准备,宋宴差点就笑出声来,从前窦太后在他跟前虽未提起过顾念溪,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商户,对外室的嫌弃。
看样子,自己这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心中窃喜,可宋宴面上的神色却是愈发难看,“太后娘娘,不必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话毕,他又添了一句,“从前我觉得她还不错,如今我又不喜欢她,把她弄到身边,这不是添堵吗?”
窦太后如今心里还真是挺堵的,偏偏不好说什么。
等着宋宴走后,窦太后气的午饭都没吃下。
王大汫一直派人盯着慈宁宫的动静,听闻宋宴走后窦太后心情不大好,下意识就猜想是不是窦太后知道了些什么。
人啊,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会不断放大再放大。
还不到三日的时间,王大汫就主动约了宋宴见面。
宋宴并不意外。
就算王大汫再聪明,城府再深,可也怕死的。
他把地方定在了顾念溪的铺子里。
顾念溪听吴光说宋宴请了当朝阁老,不免吓了一跳,问起王大汫的饮食有什么讲究没。
吴光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区区一个王大汫也不值得他们费尽心思的,只道。”……我听大人说过,这位王阁老是四川人,既是四川人,肯定是喜欢吃麻的辣的,到时候顾姑娘您看着准备些就是了。”
说的简单,做起来可没这么简单的。
如今已是晌午,宋宴与王大汫约的是晚饭,留给顾念溪的时间并不多,好在有前几日叶老板送来的肥兔子,她打算做一道干锅兔。
她想的清楚。
宋宴这是第一次请人来这里吃饭,既是这般,那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事情要谈,到时候小酌两杯,就着干锅边吃边聊,也免得菜冷了。
至于阿翩,早已被顾念溪差出门去买豆腐了。
等着王大汫过来时,已率先被门口候着的吴光请进了雅间。
厅堂的一角被开辟出来做了雅间,虽位置不大,但里头坐上七八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里头摆着古玩,那都是顾念溪去古玩城一点点淘来的。
字画则是她与顾菀一起折腾出来的,她虽不行,但顾菀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字画挂上去是相得益彰。
原先顾念溪就曾有个这个想法,只是夏天太热,又没个穿堂风,索性一直拖到了秋天才开始实施起来。
毕竟用不少人的话来说,他们这铺子菜价不菲,有的时候想说个话谈些事儿都没位置。
王大汫与顾念溪想象中并不一样,原本她以为会见到一个利落严肃的老头,没想到这位王阁老个子小小的,生的是慈眉善目,一进来闻到一阵香气还问阿翩这是在做什么,最后只夸阿翩长得敦实——铺子里的伙计都长得这么好,可见味道肯定是一等一的。
这话传到顾念溪耳朵里来,她当然高兴。
王大汫来了没多久,宋宴则进去了。
今日虽是王大汫邀约在先,但不管怎么说宋宴都是晚辈,没有叫长辈等晚辈的道理,他一进门便开口致歉。
王大汫正盯着墙上的《烟雨春居图》看,笑着道。”宋大人这般客气做什么?是我来早了一刻钟,宋大人是大忙人,能提前一盏茶的时间过来已经很难得了。”
“况且这不是我有事找宋大人,早些过来难道不应该?”
说着,他更是道。”这幅《烟雨春居图》倒是有点意思,寻常人画春雨要么是画耕种,要么是画花草,可这幅画画的却是鱼,烟雨蒙蒙,冒出水面的鱼看的不大真切……有点意思。”
他折身落座,不过是刚坐下,阿翩就端着一道道菜进来。
王大汫食欲大增,“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一阵香气,我虽没吃过这家的菜,可也去过几次天香楼,百味轩的,闻着这味道这铺子的吃食应该就比它们强些。”
“哟,这还是干锅兔?我还是前两年回去四川时吃过一次。”
到了最后一道菜上来时,王大汫已拿起筷子忍不住尝了一口,“这是麻婆豆腐,嗯,味道真不错,比我从前吃的麻婆豆腐味道好多了,就连在四川也很少吃到味道这么正的,入口鲜香麻辣,豆瓣酱多一分则咸,少一分则淡……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他府邸之中也养着从四川请过来的厨子,还是从四川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原先他觉得这两个四川来的厨子手艺不错,可如今尝了尝这饭馆里的菜,便是把家中那两个厨子的手艺衬的什么都不是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宴这些日子对吃食这一块颇有研究,再加上王大汫也是个喜欢吃的,天南地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才步入正题。
王大汫喝着龙井茶,语气听不出喜悲来,“……前几日我还与皇上说,我年纪大了,只怕没几年就要致仕回老家,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却也享了不少福,回望这几十年,就像是做梦似的。”
“我总在想我死了之后子孙后辈该怎么办,我们家中并没有出色的子孙,难道等着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回四川种田?他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不像我小时候放学回来还得帮着爹娘去地里干活。”
“等着宋大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我这是不想老,不敢老……当时皇上说我再辛苦几年就能告老还乡,说我日日操劳,一身病痛,可这样我踏实啊!”
宋宴耐心听他说着,根本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大汫一盅茶喝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当年的事我可以说,也可以帮着先太子翻案,只是想恳求宋大人能不能照拂我王家族人?”
说着,他苦笑一声,“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能同宋大人谈条件。”
“太后娘娘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有些话我是说也得说,不说,那也得说……可我相信,有我帮助,替先太子翻案应该会比宋大人想象中简单些。”
宋宴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何难?让王家子孙身居高位,我不敢给王阁老这样的承诺,可多多提携我还是能做到的。”
“在我有生之年,只要王家子孙能中进士,我可以协助其中三个坐上正四品的位置……剩下的事,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个正四品的位置,这已经很吸引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宋宴这般扶持,王家在京中仍无立足之地,那也没个扶持的必要。
王大汫微微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其实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时候我虽是先皇的心腹,但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儿,很多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
“当时恰逢我幼子染上重病,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一根人参接一根吊着续命,那时候不是没人给我送银子,可我那个时候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接受的。”
“后来是楚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位神医替幼子诊治,这才好了大半,自古以来银钱债好还,可人情难还,所以当楚王找到我要我在先皇跟前说先太子意欲谋反的事情,我只能婉拒。”
“楚王却说,先太子本有不臣之心,我这般也不过是效忠先皇……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有答应。”
“可不曾想几日之后先太子当真在校场聚集将士,意欲谋反,我的性子宋大人想必也是听说过的,我想要去一探究竟,探一探虚实再去先皇跟前答话,却在宫门口见到了楚王。”
“楚王说,凡事皆有价,如今到了我还他救命之恩的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又没有撒谎,那个时候……我那幼子的命捏在楚王手上,我,我没有选择啊!”
“后来的事情,宋大人应该都知道了。”
“旁人都觉得先太子谋反,可我却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要不然楚王当时为何不让我去查?”
其实他知道,以宋宴的聪明,只怕早就猜到了是楚王在捣鬼,只是楚王一向小心,根本没让人抓到把柄。
第150章 开水白菜
宋宴没有接话,一来是他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二来是他觉得依照王大汫的性子,肯定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楚王聪明,那是因为他身在皇家,从小仰人鼻息,自多留了个心眼。
但王大汫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心眼,相较于楚王是只多不少。
王大汫一点都不意外宋宴的态度,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天先太子被斩杀,所有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就算是我满心怀疑,可那时候太后娘娘与皇上已被送往了别院,我就算是再笨,也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局势,自然不敢多话。”
“一开始,我以为楚王是替云太妃娘娘办事的,后来一想,不对啊,楚王生母付太妃娘娘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丫鬟,事发之后,付太妃娘娘没多久就没了,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当初晋王没了,楚王明里暗里没少在先皇跟前上云太妃娘娘的眼药。”
“所以,楚王不可能是云太妃娘娘的人。”
“有道是心中有数,走到哪里都不慌,这些年我一直也在暗中彻查这件事,就算是不敢笃定,可也能确定十之八九这件事就是楚王在捣鬼。”
“当初皇上年纪尚小,且又无心政务,先太子与楚王年纪差不多,从小又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非同一般,若楚王在先太子身边动些手脚,先太子根本就不会怀疑。”
“先太子性子温和,对先皇一向敬重有加,就算是先太子对先皇有了反心,明知道先皇已知晓此事,却还孤注一掷,这根本不是先太子的性子。”
“那个时候先皇派去的内侍还提到了太后娘娘和先太子妃,就算是先太子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还能不在乎太后娘娘,先太子妃与先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吗?”
宋宴没有接话。
看样子,他在王大汫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并没有白费,“大舅舅一向敬重先皇,就算是他真的有反心,明知道先皇已知晓,看在他是亲生孩子的份上,先皇只会将他终身软禁,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明知道谋逆一事已经败露,却还妄图以卵击石,这不是送死吗?”
“我记得我很小时候大舅舅就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多年下来,不管云太妃娘娘和晋王是怎么咄咄逼人,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我觉得,按照大舅舅的性子,那一天实在太过于反常。”
王大汫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虽对先太子算不上十分了解,可当时那个情况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束手就擒,而不是拼死抵抗,这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他缓缓开口。”事发之后,楚王对我颇为提携,这是为什么,我们是心知肚明。”
“可我却从来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手上的,后来我派人去查过,先太子死后,他身边的人差不多也都死了,死的理由是千奇百怪,各有千秋,若说没人在其中动手脚,我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