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上次你们出车祸,我提早走了,没过多打扰你,就是看出你跟弟弟的关系,”他不急不躁,“也看出,你目前是真要跟他分手,既然决定了,就别犹豫,藕断丝连比狠心更伤人。”
盛檀靠在椅背上,手蒙住眼睛,听着外面?的响动,分辨不出陆尽燃是什么状况,她不敢去看,不敢离他太近,不能面?对他的眼睛。
她越是听,心越被藤条勒死,忍受不了地哑声说:“麻烦你送我出去,到主路上能打车就行。”
秦深叹了叹,不再多说话,把车启动,带着她开?出观光区,湖边的声音远离,很快隐匿进?风里?。
盛檀强制自己不要想,指甲往手心里?摁,但徒劳,那?点微不足道的疼没有?作?用,反而让她更不能自控,胸腔里?反复揉绞着,等车开?上灯火通明的主街,她突然撑不下去,按住车门:“路边停一下。”
秦深赶紧靠边停车,盛檀推门下去,胃里?的痉挛感让她俯身干呕,并没什么可吐。
秦深快步走去附近的餐厅买了杯热饮,端出来给盛檀,拍拍她单薄的背。
盛檀摆手,没接他的杯子,低声说:“没事了,秦深,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深坚持送她回家,盛檀没力气争辩,为了省事,让他送到小?区大门外,走回家里?。
她进?门踢掉鞋,腿撞上陆尽燃被丢在门口?的行李箱,她愣了愣,慢慢蹲下,抱住没有?温度的箱体发呆,脸颊贴在上面?,一晚上没有?流过的眼泪,汹涌溢出眼窝。
陆尽燃怎么会这样的。
盛檀手机上收到江奕的微信:“燃燃走了。”
她自动以为陆尽燃是跟救护车走了,以他的性格,不会让江奕跟,她回了一句:“你跟着他,确保他没事,我给你发奖金。”
盛檀把手机扣住,扯掉外衣,几步挪到沙发边躺下,拽过陆尽燃醉酒时候盖过的那?条小?毯子围在身上,把头也包进?去。
盛檀昏昏沉沉醒来时,天色刚亮,剧组除了江奕,别人不知道发生过的事,自然都正常等着开?工,她不能耽误拍摄进?度,起?来简单整理,没化妆,只涂了一层遮盖气色的口?红。
手机上没有?江奕新的消息,那?就算是好消息吧。
盛檀去片场的路上,才想起?昨天赛车场的惨烈状况,精神一凛,她怕陆尽燃被那?群跋扈惯了的纨绔找麻烦,马上主动联系方?铎,确认他的伤势,准备签合同分期赔偿那?辆车。
方?铎的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没等盛檀开?口?,方?铎先一步抢着出声。
他咳嗽着,语气比之前谦恭了几个度:“盛导,盛老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嘴贱跟那?些人亵渎你,我不该不说实?话,为了面?子告诉他们咱俩是真的。”
方?铎吊着一口?气,一股脑往外倒:“我错了我错了,我受的都是活该,车毁了我认,不用赔,真不用!我绝对没有?记恨!您千万别跟我计较,也别私下联系我了,我看今早新闻,您那?边有?绯闻男友了,那?肯定用不上我,我就先挂了。”
直到电话挂断,盛檀也没有?说上话,她拧眉看着黑掉的手机屏,不得不在意方?铎口?中所谓的绯闻男友。
她有?糟糕的预感,打开?微博,私信那?里?爆满,随便一刷首页,就是营销号信誓旦旦发的通稿,还配着七八张抓拍的照片。
文字描述着知名导演盛檀,改换口?味,跟圈外人谈起?认真恋爱,对象是国?内名校的年轻教授,狗仔原本在蹲守一个流量明星,没想到凑巧拍到了盛导在路边下车,教授温柔体贴抚摸后?背送上热饮,亲密无间。
盛檀捏捏眉心,厌恶冲破闸门,她立刻联系负责宣发的谈今科技应对,没想到打给对接负责人的电话,会被副总梁原接起?来。
梁原急促问:“盛导,你知不知道陆尽燃在哪?”
盛檀说:“……他昨晚出了点意外,应该在医院,你有?什么事。”
“他不在那?辆出诊救护车的医院,联系不上!”梁原尽量保持着口?吻平静,“手机一直是关机,我找不到他。”
盛檀太阳穴里?悬着的一根针突然刺进?去,来不及深想别的,她捏紧手机,让梁原稍等,转而打给江奕。
江奕半宿没睡着,打着哈欠接起?,上来就自顾自汇报:“盛导,昨天燃燃是自己走的,不上救护车,我开?车跟着他,没跟多远他就把我甩了,我看他能正常驾驶,应该没有?大问题,你看起?来情况也很糟,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跟你说。”
盛檀仿佛一脚踏空。
“你没看到他去哪?”她艰涩问,“昨天晚上他就等于失联了,是吗?!”
江奕一窒,渐渐明白严重性,肃声说:“……对,我以为他还好……你不知道,他当时自己从湖里?出来的,状态表情有?多吓人,没人敢靠近他,我差点不敢认,我们燃燃之前那?么――”
盛檀干脆把电话挂断,让司机加速赶去片场,她拿到剧组的车钥匙,通知今天拍摄暂停,马上开?车出去,等驶上主路,车流变多,她才发觉她没有?目的地。
陆尽燃的电话,她几天没打过的那?个号码,一直是关机,更别提微信。
他断了联络,一夜过去,好像从这个荒芜世界里?消失。
盛檀手指火辣辣磨着方?向盘,先开?回家,整栋楼里?里?外外找了,没有?他的影子,她又去赛车场和湖边,拍过的片场,都没有?。
天穹阳光倾斜,直到下午,她按着语音给陆尽燃发了最后?一条微信,眼睛酸涩地看着他头像,以前她从来没仔细注意过,到今天,她才认出,一张似乎稀松平常的窗口?照片,竟然是当年她给他做家教的那?间书房。
书房窗口?下就是写?字台,她跟他在上面?度过了十几岁的无数晨昏。
盛檀一凛,心脏缠缚的藤倏然收缩,她加速在下一个路口?掉头,直奔陆尽燃过去独居的那?套房子。
她好几年没去过了,期间即便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到了这一刻才发觉,她找得到,她没忘记。
盛檀熟稔把车开?进?小?区,停在楼下,仰头望了一眼十二楼的窗口?,隐约窗帘紧闭。
她走向单元门,不等按门铃,人脸自动识别,当初录入的信息竟然还在,她一路畅通无阻,站到十二楼唯一一扇门前,手压在黑灰色的门板上。
时隔多久了……
她数不清。
之所以要找他,来到这儿,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没有?别的,看到他没事,她就会走。
盛檀敲了下门,没有?回应,她按门铃,似乎是早就坏了,直到她像当初那?样,指腹试探着贴上指纹锁,绿色指示灯亮起?,电子音男声自动播报。
“姐姐,欢迎回家。”
门应声打开?,盛檀立在门口?,在扑面?而来的昏暗光线里?,眩晕感袭上头顶,像尘封的稠重时光喷薄出来,把她吞噬。
她静静等了很久,房子里?没有?人出来,静得死寂,听不到一点鲜活声音。
盛檀不自觉屏住呼吸:“陆尽燃。”
偌大房子阒然无声。
盛檀迈了一步,余光敏锐看到门口?柜子旁,陆尽燃穿过的鞋在那?,还有?浸过水的痕迹。
她不禁加快脚步进?去,骨子里?对这里?的习惯无法?改变,顺手带上了门。
家具摆设一如过去,但哪都是空的,客厅,书房,浴室,没有?人,她一把推开?虚掩的卧室门,床上一丝不苟,像很长时间没人动过。
“陆尽燃!”
她嗓音在空空回荡。
盛檀是真的慌了,目光迫切搜寻,掠过卧室墙边角落里?一口?一米多长的长方?形深色木箱。
她怔住,久远的记忆毫无准备,迎头砸下。
那?年她刻意跟阿燃保持距离,去上大学不理他,隔了一两?个月没跟他联络,放假回来的时候,他不在寄托班里?,妈妈说他好多天没来过,她终究还是担心,找到他家,进?门找到他的时候……
卧室里?气温并不低,盛檀还是手腕轻轻哆嗦,走到那?口?棺木似的大木箱前。
她第一次见这个,就很排斥,问阿燃为什么家里?摆这种东西,阿燃笑着看她,说:“很适合我。”
什么叫适合……
盛檀上一次掀开?箱盖,就是那?天找到他的时候,被冷落的十四岁少年把自己囚在里?面?,他还小?,尚且弯弯腿,就能侧躺,还有?空间。
这一次……
盛檀口?中干涸,手指麻痹,按住箱子边缘,脱力感从手指爬遍全身,她抿住唇,猛的向上一抬。
卧室的窗帘都合着,没有?灯,只靠布料透进?来的微薄光线,木箱敞开?,里?面?阴影深浓。
少年早已长大,年轻修长的身体蜷曲,仅仅是一道模糊的轮廓,他眼帘低垂着,半张脸陷进?黑暗,抱住自己,缩在这口?逼仄的箱子里?。
就在这个地方?,曾经有?过的对话割开?盛檀的回忆。
“为什么适合?”
“很像一口?棺,”漂亮少年灼灼望着她,声音很低,“他们说我早就该躺进?去了,可是我有?你。”
我有?你。
我不想死。
我想有?一天,能被你爱,那?我这幅嶙峋的身体,也能长出真正的血肉。
盛檀心跳停了,手伸进?去,触摸陆尽燃发冷的脸,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度。
她手指的热量暖不了他,掌心盖上他额头,她没有?防备的细薄手腕却蓦地被狠狠箍住。
盛檀始料未及,要挪走已经迟了,男人的手攥紧她,把她往里?一拽,她抵不过他突如其来的力道,顺着拉扯跌进?木箱,他手臂钢铸般绕上来,锁死她的腰。
狭窄空间,陆尽燃翻身把她压下,困进?自己身体和箱壁之间,拿血肉之躯把她覆盖,浊重的喘声在箱子里?无限放大,顶进?盛檀这一刻极端敏感的耳朵。
“来看我死没死吗,”陆尽燃哑不成句,“我让你失望了。”
盛檀热汗激出,挣扎的几秒里?就湿漉淋漓。
他密密麻麻吻着她耳垂:“姐姐,一个晚上,你身边的人又换了对吗,这次是谁,秦深?你要野的,我做了,被你看光了本性,你又昭告天下地告诉我,你要成熟稳重的,是么?”
“你就是要让我看,我不配,我永远达不到,我是你喜欢类型的反面?,我以为的爱都是错觉,是妄想,”他亲吮她颈侧,匍匐的凶兽般拥着唯一的猎物撕咬,“你这一次,要真的跟别人恋爱,是么?”
盛檀浑身激颤,在箱子里?挣动不了,手慌不择路扣住他咽喉,往里?压着。
陆尽燃迎上,让她深深扼住他呼吸,他捏着她脸颊,虔诚又歪曲地低头,亲她涨红的嘴唇。
“你喜欢别人,跟别人在一起?……可以,”后?面?两?个字,裹满了刀尖从他唇舌里?溢出,他垂着眼,深处瘀红挡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下,“把你给他的,分我一点,我只要一点。”
盛檀匪夷所思:“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多喜欢我,还要我就行了,你和别人恋爱,抽空来找我,”他抬了抬睫毛,深黑眼中尽是烧光的废墟,无可救药的腐坏糜烂里?,开?一朵丧伦败行的花,“我不炫耀,不出声,不跟人争,全世界只有?我和你知道,我们没分手,我也是你的男朋友,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盛檀听到堤坝溃败的坍响,她失声:“陆尽燃!你能不能别这么廉价!”
陆尽燃手指探入她口?中,碰她柔软又冰凉的舌,把自己喂给她。
“姐姐,陆尽燃不是你脚边的狗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谈什么廉价?”
第47章 47.
箱子的尺寸有限,深度并不夸张,两个成年人纠缠在里面就几乎填满了,箱盖也敞开着,没关,绝对算不上封闭环境,但盛檀觉得自己跌进了密不透风的井底,四处爬满湿冷的青苔,眼前光线越来越远,直到?沉入一团漆黑,她的氧气一口一口抽干,窒息到?顶点。
震惊太大,她无?意识张着唇,被迫仰起下颌承接亲吻。
盛檀手指重重抠着箱底,恍惚明白,她跌进?的不是井,是陆尽燃揭掉各种面具后,最?真?实的心。
这口箱子装着陆尽燃原本的样子,不止执拗,极端,偏狂,占有欲过?激,他还可以放弃所有这些,打破底线,不管伦理道德,朝她低头跪进?泥里。
陆尽燃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病到?这样,真?正的他,是从小到?大就孤身活在“箱子”里,活在这个“井底”吗?
她当年撑伞去公交车站把他带回家,等于无?意中?掀开了他的盖子,朝他的井扔进?了绳索,所以他才会对她这么执着,心机算计,引诱强迫,怎么也放不了手,对吗?!
盛檀弄不懂自己的心,冲击和莫名的怒火是一起飙起来的,她坚持推拒他,膝盖硬别着他的腿,也争不过?那道压制的力气。